山村魅影
2024-07-09 22:29:48 1
一、
二丫做好了飯,就喊:昌輝,昌輝,吃飯了。
以往,昌輝總會應一聲的,但今天喊了幾聲,都沒動靜。二丫心道:這貨幹嘛去了。想著,就去房裡看,只見昌輝還蒙頭大睡著,但奇怪的是,昌輝在被窩裡篩糠般的抖動,二丫一驚,忙爬上床,掀開被子,一隻手按在昌輝的額頭:你發燒了啊?怎麼不吱聲?看你還晚上出去打麻將不?
躺在被窩裡的昌輝嘴唇青紫,上下磕碰著。看著並不像是發燒的跡象,而且,昌輝向來身體特棒,感冒發燒什麼的,扛一扛就過去了,現在這般情景,可是頭一回,莫不是晚上回家,碰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吧。這麼想完了,二丫就笑了一下,自己和昌輝都是新時代的年輕夫妻,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該不會是他們這撥人該想的問題,就算不在外面工作,至少也是個高中畢業。這麼想著,二丫就更加為自己的荒唐想法感到可笑之極。她在昌輝的臉上搧了一把:大清早的,你成什麼精?
昌輝哆嗦著嘴唇,完全不是和二丫開玩笑的樣子:我……我碰……碰見……玉……玉香了。
二丫好容易聽清,著實驚了一下:玉香不是死了嗎?你個大老爺們,該不是到現在還想著玉香吧。
不是……真的……真碰見了。
昨晚,昌輝打麻將回來,已經過了十二點了,那是,二丫已經熟睡,昌輝就鑽進被窩,睡了。據昌輝清醒過來後描述,昨晚回家,忽然聽見身後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昌輝哥。
據老人說,晚上回家,碰見個男人沒啥,要是碰見個女人,就壞了。意思就是說,像這大半夜的,誰家的女人會出門呢?那麼照此話推斷,晚上出門的女人,就不是女人。那麼不是女人,會是什麼呢?答案或許就剩一個字了:鬼!
這一聲「昌輝哥」的叫聲,著實讓昌輝脊背一陣發涼,他不敢回頭,只是輕聲問道:誰?
我呀,我玉香啊,昌輝哥貴人多忘事,連我也不記得了。女人說著,昌輝就感到有一個輕飄飄的,冰涼的東西靠在了自己身後,然後就把自己抱住了,或者說是粘在了昌輝的身上,接著,昌輝就感到脖子溼漉漉的,好像是什麼東西一下一下的舔著。昌輝再說,也是男子漢大丈夫,驚慌之中,就不走自主的,或者說急中生智,仰或是本能反應的抓住了那個黏黏的東西,湊著月亮的清光一看,竟是一截紅如鮮血的舌頭。昌輝大叫了一聲:媽呀!猛一回頭,被披散的頭髮遮住的一張慘白慘白的女人的臉,睜著一雙黑咕隆咚的大眼,對著自己發笑。那張臉上,張著一張扯到耳根的大嘴,那舌頭,正是從那張嘴裡伸出來的,越伸越長,越伸越長。
在昌輝臨昏倒之前,他聽見「她」說:昌輝哥,我死的好冤啊,你要替我報仇啊,我只有找你了,我只有找你了……
聲音在昌輝的意識裡,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昌輝對二丫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怎麼躺在被窩裡的。
二丫依舊笑著:我不信,不信你還能真撞見鬼,你騙我。
昌輝說:真的,我清醒的很。不騙你。
那你是不是做過對不起玉香的事,她生前可是很有名氣的啊,村裡的哪個男人不想跟她有一腿的。二丫說著,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二丫,你要相信我。我除了平時和玉香開開玩笑,從沒想過和她有什麼。你知道,我是最討厭那些事的,我可以給你發誓,如果我和玉香有什麼,就天打五雷轟。不然,我也不會和你說這事的。本來,我也不相信,以為自己是幻覺,但今天早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無緣無故的發抖,沒有意識的發抖,想讓自己醒過來都不行,而且,我感覺這昨晚碰見的那個女鬼,就在我的身邊似的,給我一遍一遍地說著昨晚說過的話。昌輝見二丫不肯相信自己,有點急了,急得臉都紅了。
那你看,要不要找個巫師給你驅驅邪?二丫認真地又帶上笑意地看著昌輝。
昌輝搖搖頭:我先把飯吃了,去村長家裡說說。
去村長家裡說說?
玉香生前,可得村長寵愛了,我先去探探底,看村長能否指點迷津。
這麼說,玉香真的死的冤了?
冤不冤的,我怎麼知道。
好吧,先吃飯,但願你只是幻覺。
呵呵,幻覺的話,更好。昌輝用手搔搔後腦勺,又恢復了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或者,這也是男人在女人面前撒嬌的一種方式吧。總歸,一個大男人,碰見這樣的事,放著誰,都會很不好意思的。畢竟,還在高中混過,就算沒拿上高中畢業證,也是正兒八經的高中畢業。在這個小山村,誰又知道那畢業證的價值,就算知道,又能在周而復始的莊稼活裡,起到什麼作用呢?
二、
苟家彎,是一個只有不到百戶的小山村,玉香,是苟家彎一位年輕漂亮的寡婦。玉香的男人,在晚上澆地的時候,不慎掉入一口枯井。村長早就垂涎上了玉香的美色,這下,正好機會來了。而玉香作為一個嬌弱的女人,渴望男人的年輕寡婦,對於村長的挑逗正中下懷。也許,玉香本身就是放浪的坯子,是男人的尤物。村長想得到她,很多整天想著家花沒有野花香的男人,也想著偷食一下解解饞。玉香好似來者都不拒的樣子,招惹的村上很多女人都對玉香恨之入骨。但玉香生性活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但惹得男人圍著她團團轉,就連大部分女人,也以常人所沒有的寬容跟玉香親密地交往著,仿佛就差在玉香面前說:玉香,你要是不嫌棄,就讓我男人陪陪你吧。
玉香也是死在井裡的,死得很是蹊蹺。但玉香不是死在枯井裡的,而是死在苟家彎村民吃水的那口井裡。玉香的死,是昌輝第一個發現的。整個苟家彎,用的是一口井。這口井,很有年頭了,井裡的水,香甜可口,源源不斷,滋養著苟家彎所有的人。這口井,在苟家彎每一個村民的心裡,都是神聖和不可侵犯的。但玉香,卻死在了井裡。
昌輝清早天還沒大亮,就挑著兩隻水桶,去打水。天亮了以後,打水的人就多了,雖然大家能熱熱鬧鬧的邊聊天邊排隊。但二丫那天催昌輝去早點,吃了飯,她要讓昌輝陪著她一塊回趟娘家。娘家的兄弟快要結婚了,她要去問問娘,看還需要準備點什麼。忙的話,就留下來,讓昌輝一個人回家,不忙的話,兩人就一起回家。
昌輝到了井邊,看見扔在一邊的扁擔和一隻水桶,心裡就納悶,誰起的這麼早?可是井繩溜下去了,人跑哪兒去了,該不會是桶用鐵鏈子沒拴好,掉井裡了吧,是回家去撈桶的家什去了吧。邊想著,昌輝便趴在井沿往下看。這一看,不打緊,昌輝倒吸了一口涼氣,嚇了個半死,井裡,吊著的不是桶,而是一個人。一個倒著上了吊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女人。女人的頭髮,懸浮在清瑩的水面上,瑰麗的飄動著,仿佛是無數個黑色的生命在遊動。女人的臉,煞白煞白的,一雙大眼掙得老大,瞪著井裡的那些飄動的頭髮,仿佛在對著自己的頭髮說:我死了,你為什麼還活著。昌輝只聽說,上了吊的人,舌頭是吐出來的,嚇人。但沒聽說,倒著上吊的人,也會把舌頭吐出來。井裡的女人,舌頭吐得老長,而且,是倒著吐出來的,蓋住了女人的鼻子,伸在女人的額間,好像是一條鮮紅鮮紅的大蟲,爬在人的臉上,吸食著人的精血。那舌頭,隨著水裡的影子,也像是在清清的晃動,更像是在對水裡飄動的頭髮說:哈哈,只有我們兩個還活著。
隨後而來的打水的一位村民,按輩分昌輝該叫他大爺的。那位大爺看昌輝趴在井沿上,就罵上了:你狗日的不打水,趴在那裡,井裡是不是有美女呢?
昌輝沒應聲,而且紋絲不動的樣子,那位大爺就很奇怪,接著罵:你狗日的真見到美女了,魂都被勾走了吧,連人話都聽不懂了。說著,大爺放下扁擔,伸出手掀了昌輝一下,昌輝就像一根稻草似的,就勢倒了下去,仿佛是一座雕刻成的木頭人,或者是被凍僵了一般。大爺很是奇怪,湊在井沿看下去,一聲「媽呀」,倒在昌輝身上,把昌輝壓醒了,大爺自己卻倒成了腦溢血,一命歸西。
那一天,村裡的人都沒打到水。誰還會打水呢?村長後來叫了幾個膽大的,把玉香搖了上來,草草安葬。那位大爺,輩分高,年齡大,兒孫滿堂,被家人和村人厚葬了。玉香的死,有人惋惜,有人慶幸,眾說紛紜。村長還報了案,但查來查去的,沒有個頭緒,最後定性為失足落水。結論是這樣的:玉香一早去打水,由於時值深冬,井旁有灑下的水凍成的冰溜子,腳下不慎一滑,人就栽倒了。匆忙中,被井繩又纏住,便掉了下去。因為被井繩纏著,也就沒能掉下去,就那樣倒著把人活活的給急死了,悶死了,嚇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