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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無名屍

2024-06-29 04:37:45

    那一年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
    那一年的冬天,四裡溝村來了一個乞丐。之所以把他定位為乞丐,是因為他穿得很破爛,蓬頭垢面。
    那時候,四裡八鄉有很多乞丐。當然了,「乞丐」這個詞太過書面化,村裡人還是習慣叫他們「要飯的」。
    那些「要飯的」成天遊走在村子裡,村裡人都認識他們,甚至叫得出他們的名字,比如瞎老萬、二癩子、九妹、劉大個子等等。他們大都身體有殘疾,或者智力上有缺陷。他們是弱勢群體,只能選擇抱團生存。弱智是瘸子的雙腿,瘸子是瞎子的眼睛,瞎子是弱智的大腦。他們結伴而行,一個個村子走下去。
    哪個村子裡有人家辦婚禮,他們肯定會到場。那是他們最高興的時候,比新郎新娘還要高興,因為在婚禮上他們能討到一些平時討不到的東西,比如說幾支香菸,一把糖果,幾顆大棗。
    那時候他們不討錢,只是討點東西吃,一把米,一塊窩頭,幾個紅薯,用布袋裝起來,帶回去煮著吃,清湯寡水。
    他們也不是每天都出門討飯。村裡人都很窮,不可能每天都施捨他們。也許,他們知道不能索取太多,否則大家的同情心也就淡了。
    他們和村裡人的關係不錯,見了面會打招呼,有時候還會停下來說幾句話。不管到了誰家,主人都會喝住狂叫的狗,並囑咐他們路上小心。
    他們收留了那個突然出現,來歷不明的年輕男人,還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猴小寒,以此銘記他出現的日子。
    猴年小寒日。
    猴小寒並不是一個乞丐,而是一個輕微的精神病患者。他的目光有些呆滯,行動遲緩。還好,他沒有什麼攻擊性,總是很安靜。
    猴小寒從不說話。
    不過,他不是啞巴,因為他說夢話。據瞎老萬說,猴小寒做夢的時候,說的是那種很普通的話,和收音機裡播音員說的話一模一樣。
    普通話是一種沒有地域概念的話,北方人會說,南方人會說,甚至外國人也會說。它掩藏了口音,掩藏了背景,千篇一律,讓人無法捉摸。
    猴小寒的來歷更加深邃了。
    他和那些「要飯的」一樣,也去別人家裡討吃的東西。他不開口,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等著施捨。他只等三分鐘,如果不給,馬上就換下一家。
    因為來歷不明,他討到的東西很少,總是吃不飽。
    他白天在村子裡遊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到了晚上,那些「要飯的」都去睡覺了,他還在村子裡遊蕩,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有人知道他如果度過那一個個悽冷而漫長的冬夜。
    沒有人知道他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因為他是外地人,小孩子對他充滿了好奇。他們成群結隊地跟在他後面,漫無目的地走。他從不回頭,昂首走在前面,像一個統領著千軍萬馬的將軍。只是,板結且沾滿草屑的頭髮,以及破爛發臭的衣服,削弱了他的孤傲。
    太陽快要落山了,母親呼喚孩子的聲音在村子上空飄蕩。
    孩子們拋下他,各回各家。
    只是,沒有人喊他。
    他依舊在村子裡遊蕩。也許,在很遠的地方,他的母親也站在落日下呼喚他,可惜他聽不見。
    他一天天地瘦下去。
    後來,大家發現九妹和他在一起討飯。九妹是個盲人,父母早就去世了,一個人孤零零地活著。
    他還是在村子裡遊蕩,只是,有了一個伴。他眼神好,負責帶路,九妹嘴巴巧,負責討東西。他是九妹的眼睛,九妹是他的嘴巴。
    再後來,他搬到了九妹家。
    九妹是村裡人,有兩間破屋子,四處漏風。
    他們要結婚了。
    那是一個盛大的日子,四裡八鄉的「要飯的」都來了,還帶來了賀禮:半袋苞谷、一條紅頭巾、一雙虎頭鞋、幾塊點心、幾隻小雞仔、一小包紅糖……
    瞎老萬還賣了他的玉石菸袋嘴,給他們買了一把暖壺和一個臉盆。村裡人也給他們送去了賀禮,大都是些吃食,還有幾掛鞭炮。
    那天,那些「要飯的」在九妹家院子裡支起一口大鍋,燉上白菜豆腐,喝著地瓜燒,吹著嗩吶又唱又笑,直到深夜才散去。
    那天,九妹比平時好看至少三倍。
    那天,猴小寒笑了七次,但是,沒說話。
    後來,什麼時候不見了他們的身影,村裡人都沒印象。
    第二年夏天,大旱,九妹家西邊的水坑見了底,一具白骨顯現出來。這時候,村裡人才發現九妹和猴小寒都不見了。很多人猜測,白骨是那個莫名而來,又莫名消失的猴小寒,因為九妹在水坑邊生活了很多年,從沒掉下去過。
    至於九妹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村裡人湊錢買了一口棺材,把白骨埋葬了。猴小寒已經變成了一具白骨,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因此,他沒有墓碑。
    在官方的檔案裡,這是一宗沒有因果的無名屍案。
    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人敢靠近那個水坑,總是遠遠地繞開它。那個外鄉人帶給四裡溝村的恐怖,終於散發開來。
    以上是往事,塵封在記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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