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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典當行

2024-07-13 18:04:45 1

    楔子
    影子,無處不在。
    驕陽當空時,它是一條可以忽略的黑狗,舔舐著你的腳跟。
    萬籟俱寂時,它是一隻捕捉不到的小貓咪,鑽進你的被窩。
    暗無天日時,它就是那無邊的黑洞洞,把你包裹得嚴嚴實實。
    平時,沒人在乎它是否存在,也只有月光清冷、形單影隻的時候,你才會感覺到它的存在,但你會懷疑,跟屁蟲似的它是不是屬於你的。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它,將會如何呢?
    一 影子典當行
    他又一貧如洗了,像暗夜的遊魂在昏黃的路燈下慢慢走著,眼睛不時掃過路旁依舊燈光閃爍的店鋪。莊志仁所說的店鋪就在附近,按說,莊志仁不會對他撒謊的,因為莊志仁有把柄攥在他的手裡。
    其實,在他的內心中還是不相信莊志仁說的店鋪真的存在,但他又不得不信,莊志仁這些天,不但還上了賭債,而且在賭桌上出奇地豪爽。
    他真地看到了那個店鋪,如果不是周圍店鋪的燈光太過明亮,他還不會看到處在黑暗中的店鋪——影子典當行。
    真有這樣的店鋪,可影子典當行真的如莊志仁所說的那樣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朝店鋪走去,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了,否則……他沒敢再往下想,輕步走到店鋪前。
    黑暗中,一個人影從光線昏暗的店鋪裡走出來,他以為這個人一定會撞到他的身上了,但沒有,他並沒有感覺到,那個人不知怎地就到了他的身後,手裡還捧著一個黑色的罈子。當他回身看時,那個人已經沒影了。
    錯覺,他心中想到。
    他推開店鋪的門,門很輕,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很輕易就走進了店鋪。
    這個店鋪太過儉省了,在現代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這裡竟然還點著蠟燭,蠟燭就放在牆壁上一個探出的蠟臺上,略微高出人的頭部。
    燭光在凝結在一起的燈花上不停地跳動。與門相對的櫃檯在昏暗的燭光中更加模糊不清,櫃檯上擺著三個圓圓的東西,黑黑的,是三個小罈子。中間那個不甚規則,罈子上有一個很小的東西在燭光裡閃著些微的金光。
    「怎麼沒人?」他小聲嘟囔著,也是為自己壯壯膽,這裡暗得有些瘮人。
    「你要當影子?」他被突來的蒼老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發現中間的那個罈子在動,在慢慢上升,而且向櫃檯邊慢慢飄來。
    燭光雖然昏暗,但他還是依稀看出了大致的輪廓,那上升的並不是罈子,而是一個人的頭,一個梳著抓髻的女人的頭,看不清女人的臉,但從聲音可以判斷,這個女人的歲數不小了。那閃閃發光的應該是女人鑲的金牙。
    「你……你這裡真的可以典當影子?」他咽了口唾液,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對,只要你願意,我這裡可以典當各種各樣人的影子,而且當金不菲。」金光一閃一閃的,是那個人在說話,「先生,你想典當影子嗎?」
    「是,我是想……」他還是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我需要怎麼典當?能得到多少錢?」
    「我這裡是根據影子的長短來估價的,一米十萬,只要你在這個紙上按個手印就可以了。」那個老女人慢慢地說著,她的嗓子裡好像塞著一口痰。
    「怎麼量?」他還是不相信。
    「你站在蠟燭下面的那個白色的橫線上,就可以了。」老女人的臉始終隱藏在黑暗中,這讓他很不自在。
    他往地面上看了看,真的,就在燭臺下面離牆根半米的地面上有一條白色的線條,在距這條線一段距離的地方還有幾條白色的線,每條線上都標註著長度單位。
    他再次看了看黑暗中的面孔,還是站在了那條靠牆的白線上。
    燭光昏暗,他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四米,這就是他身影的長度。
    「四米。」他感覺口乾舌燥,低聲說。
    「我看到了,既然你願意典當你的影子,在這張白紙上按個手印就可以了。」黑暗中,一張白紙放在他面前的櫃檯上。
    那張紙太白了,在黑暗中似乎能發出油光。
    「印泥呢?」他伸出右手的拇指。
    「不用,只要把拇指按在上面就可以。」沙啞的聲音說。
    他沒有猶豫,這算按什麼手印,沒有印泥怎麼能按上手印呢?右手的拇指按在白紙上,他忽覺自己好像被人扒去了所有的衣服,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當他把手指拿起的時候,看見在白紙出現了一個手印,它太黑了,黑得發出油光。
    「這樣可以嗎?」他怔怔地問。
    黑暗中伸出一雙乾癟的手,拿起那張白紙,然後折了一下,把白紙塞進一個小黑罈子裡,用蓋封了起來,「你的名字?」那人又問道。
    「邢育軍。」他說。
    那人把一張小紙條貼在罈子上,紙條上寫著「邢育軍」三個字。邢育軍沒有看到老女人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
    女人又從黑暗中拿出一個紙袋,放到邢育軍面前,「這是你的錢,四十萬。」
    邢育軍還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黑暗中,他雖無法辨別錢的真假,還是急不可耐地拎起重重的紙袋,「莊志仁的影子是當在這裡嗎?」他問道。
    「是,前幾天有一個叫莊志仁的人把影子當在這裡。」
    「我怎麼沒有看到。」邢育軍看了看眼前的兩個罈子,另一個罈子上沒有名字。
    「他昨天該把影子贖回去,但沒來,按照我們這裡的慣例,我已經把他的影子賣出去了。」
    「賣出去了,賣給誰了?」邢育軍心中好笑,把影子作為當品本來就是很可笑的事了,誰會傻到買一個人的影子?
    「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這裡的行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就在你進來的時候,那個買走莊志仁影子的人剛走,你們是前後腳。」那人的頭再次和兩個罈子並排在一起。
    難道剛才真的有人在這裡出去了?邢育軍搖搖頭,拎著紙袋往外走去。
    「記住,你必須在兩天內,把影子贖回去,否則,我會把你的影子賣掉的。」蒼老沙啞的聲音在邢育軍身後響起,「這是你的當票。」
    邢育軍走出店鋪的時候,一張紙片從店鋪裡飄出來,在他的腳下翻動著。他沒去撿,他根本就沒有想回來贖回自己的影子,這些錢足可以讓他換上要命的賭債,還能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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