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賣了良心的人

2024-06-28 02:30:45 2

　　「你的良心一定是被狗吃了!」年近七旬的滄桑老婦指著眼前文質彬彬，西裝革履，有著招牌式微笑的吳亮新哭罵著。

　　「不是的，老太太，」吳亮新很禮貌地微鞠一下身子：「我把良心賣了。」

　　老婦一剎那間停止哭叫，臉上滿是驚愕，但僅過了幾秒，她又再次號啕大哭。吳亮新在此時面帶微笑瀟灑地轉身出門，同時不忘提醒老婦一聲：「三天之內搬走，否則你連一百元都拿不到。」然後他出去帶上門，隔絕了老屋裡傳來的哭聲。

　　「又解決一個。」吳亮新手中的名單人數又被他划去一個。這樣，拆遷工程所需花費的補償金又少了一點。想到以後的好處，吳亮新的臉上掛上了滿意的微笑。

　　「這樣好嗎?」我問。我一直在街道拐角處看他。觀察客人是我的工作之一。

　　我在一間當鋪工作。那是一間什麼都可以當的當鋪，包括人的四肢、內臟、美德甚至是生命、靈魂。

　　吳亮新是眾多失落客人中的一個。他五年前來當鋪是，窮困潦倒。然後他開出的條件是事業上的成功，他所典當的東西讓我和老闆吃驚不小――他典當了自己的良心。老闆不動聲色地收了他赤紅的良心。那顆良心沒有半點瑕疵，是上等品，不，應該是特等。

　　吳亮新回去後事業果然節節攀升，從一個準備下崗的小職員升到今天的副董。老闆從雜誌上知道了他的事跡，便叫我觀察他。

　　「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吳亮新用招牌式微笑笑著：「拆遷戶的補償費當然是我們出的越少越好，剩下的資金可以用來幹點別的事。」他頗具深意地笑了笑說：「反倒是你，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也用職業笑容回敬他：「老闆告訴我，你總有一天會再找我們。」吳亮新笑著搖頭說：「不。我已經不用再找你們了。有了成功的事業，事業為我帶來了財富，我已經滿足了。」

　　吳亮新對我欠一下身，坐進那等在一邊的加長型勞斯萊斯，在一片車輪帶起的滾滾濃煙中，華麗的車子便消失在我的視野裡。我不禁嘆道：「你真的什麼都不需要嗎?」

　　光陰如梭，轉眼間幾年過去了。

　　這天我正打掃當鋪，老闆把我叫到辦公室。

　　「還認識他嗎?」老闆把報紙轉向我並敲了一下上面的某個人物。是吳亮新。照片中的他竟然衣衫襤褸，他躺在地上，雙眼空洞地望著燦爛如他最輝煌時刻的太陽，乾裂的嘴微張，似是想說些什麼。他那亂蓬蓬的頭髮下面，刺目的鮮紅血跡無聲地流出。報紙的標題也是刺目的紅色：「著名企業家昨凌晨自殺身亡」。

　　「他已經絕望了。」老闆淡淡地說，因為他已經經歷了很多次這種事了：「我早說過他一定會想再找我們的。」

　　「但他沒找我們。」我說著，同時試圖通過報紙感受他臨死前的思想。

　　「誰說的?」老闆意味深長地微笑：「他來了。」然後老闆站起來去迎接吳亮新的靈魂――一個落魄的靈魂。

　　「怎麼樣?你果然還是來找我了。」老闆笑著請吳亮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我則去拿靈魂可以喝的一些酒給他。

　　吳亮新一言不發，我注意到他削瘦了很多，臉色臘黃得沒有一絲血色。

　　「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吧。」老闆職業性地笑著，同時啜了一口我端給他的咖啡。

　　「我……想去天國，不行的話，讓我轉世為人。」吳亮新侷促地絞著手指。

　　「不行的，」老闆笑著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你去天國的『護照』――良心早就當了。而且你知不知道，自殺的人罪孽太重是無法轉世為人的。」

　　「那我怎麼辦?」吳亮新開始緊張，大半個身子因激動而向前傾。

　　「只要有人真心祝福你，或許還有一線希望。」老闆輕描淡寫地說。

　　我本以為吳亮新會高興，因為就只要一個祝福的念頭，他就有可能轉世為人。真的，只需一個。

　　但是，吳亮新癱倒在沙發上，右手支著額頭。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吳亮新痛苦地揪住頭髮，他的手上青筋一根根清晰地暴起，他一定使了很大的勁。他喃喃說：「我在世上已經連一個親人、一個朋友都沒有了……誰會祝福我呢?……」

　　我輕輕碰了一下他的頭，讀取他這些年的記憶。

　　為了登上高位，他出賣了最好的朋友，把朋友公司的最高機密給了上級，導致朋友的公司倒閉，他自己卻上了副經理的位置;為了奪取董事長的歡心，他把自己的親妹妹送給了貪圖美色的董事長;為了獲得更大的成功，他用盡卑鄙的手段使許多人無家可歸，甚至還逼死了人……一切的一切，都只因為他當了良心換了事業。

　　「求求你，把良心還給我吧。」吳亮新跪著挪到老闆腳邊，苦苦哀求老闆把良心還給他，老闆只是淡淡地笑著。

　　吳亮新現在是靈魂，沒有軀殼，要良心何用?所以不管他怎麼哭怎麼求，老闆都不再搭理他。

　　死神來帶走了吳亮新，他被拖走時還大哭大叫著說後悔不該當了良心。「很抱歉，吳亮新，本店不售後悔藥。」老闆淡淡地說。

　　老闆伸個懶腰踱到窗邊，灰色的薄霧中有個失魂落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這裡走來。

　　老闆嘴角蕩起一絲微笑，然後對我說：「準備一下，新客人來了。」

　　我知道，所以我準備好一份新的合同，與老闆一同迎接下一個「吳亮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