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那隻箱子
2024-06-28 10:43:45 1
1、
愛迦離開我的第七天夜裡,我看見了一個孩子。
那個時候我正坐在電腦前給愛迦寫信,一種突如其來的被窺視感令我忐忑不安,於是一抬頭就發現了她。她看上去四五歲的樣子,像蜘蛛一樣趴在隔壁的窗戶上,臉緊貼著玻璃,擠成一張扁平的麵餅。
她的眼睛很大又亮,在暗夜裡閃爍著貓一樣的晶光。與她對視的那幾秒鐘我產生一種強烈的感覺,那是愛迦!天堂裡的愛迦感應到了我的思念,所以偷偷跑來看我。
我知道這個想法很荒誕,可我只能這樣認為,因為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不見了,更因為那個房間是空置的,長久以來無人居住。
我在黑暗中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打開文檔,將寫給愛迦的信刪除。我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愛迦已經死了,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否則我會瘋掉的。而一個瘋掉的女人,任何男人都會不屑一顧的。我現在最應該做的是養好身體,以更完美的狀態出現在羅迦面前,重新俘獲他的心。
子宮習慣性悸動,仿佛那個小生命還在裡面一樣。可是當我的手指顫抖著撫過小腹,那裡卻一馬平川,就像一座被掏空的墳墓。
七天前我做了一個手術,殺死了我和羅迦的孩子。因為羅迦不能接受這個孩子,因為羅迦是有婦之夫。更因為羅迦說,愛我,就不要給我壓力。
我愛他,所以意無反顧地躺在了手術臺上,任憑冰冷的器械探進體內,殘忍地絞殺了我們的愛情結晶——愛迦。
四個月的胎兒已具人形,有柔軟的四肢和彭勃的心跳,而我最初和最後見到她的模樣,是一團支離破碎的、緋紅的血肉。
呵,我的愛迦!
2、
愛迦離開的第八天夜裡,我依舊無法自控地走到電腦前,打開文檔重新給她寫信。剛剛敲下「愛迦」這兩個字,淚水便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將我淹沒。我一邊哭泣一邊敲打著鍵盤,對著屏幕訴說著我的愧疚和思念。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詭異的、被人窺視的感覺,抬頭,那個孩子又出現了,她站在隔壁的陽臺上,紅色的裙裾被風吹起,就像一個凌空而降的小天使。
她看上去離我更近了!
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這次,她沒有像上次那樣消失,反而微笑著向我招了招手。她的身影在悽冷的月色裡清晰可見,不像是幻覺。莫非對面新搬來了房客?如果是這樣的話家長也太不負責了,這麼黑的夜,怎麼能夠讓孩子跑到陽臺上玩耍呢,多危險啊!
我走到窗前,將雙手合起放在耳邊,做出了一個睡覺的手勢。那孩子似乎看懂了,調皮地笑了笑,轉身飄進了黑洞洞的房間。如果愛迦活著,一定會跟她一樣可愛。不,比她更可愛。羅迦的眉眼,羅迦的神態,那樣優秀的男人生出來的孩子會差到哪裡去呢?
這一夜,我再次將給愛迦準備的小衣服小鞋子翻出來,堆滿了房間。我想像著她的樣子,哭到天亮。
愛迦離開的第九天夜裡,那個孩子又出現了。這一次她坐在隔壁陽臺的欄杆上,悠閒地晃蕩著小腿,而黑夜就像一隻陰險的怪獸,不動聲色地張大嘴巴等她自投羅網。
3、
我心驚肉跳地跳了起來,衝到窗前揮舞著手勢,企圖向她傳遞「危險」的訊息,可是她只呆呆地望著我笑,並不理會。她還太小了,不知道什麼是恐懼,更不知道12層的高度意味著什麼。
我轉身衝了出去,用力捶打著隔壁的房門。良久,門開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
「孩子,那孩子爬上了欄杆!」我氣喘籲籲地對她說。
「孩子?」她警惕地瞪著我,像是瞪著一個精神錯亂的瘋子。
我顧不上跟她廢話,推開她不由分說地闖進了房間,然後穿過凌亂的客廳和臥室撲到陽臺上去。可出乎意料的是陽臺上什麼都沒有。而一路過來的客廳和臥室裡也是空蕩蕩的,不見其蹤影,難道那孩子已經……我的腦袋頓時轟的一聲,下意識探頭下去尋找她墜落的軌跡。迎接我的是逼人窒息的黑暗。這棟公寓位置偏僻,入夜便人息全無。當然這也是羅迦給我安置於此的原因: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我們的愛情就像角落裡的苔蘚,是見不得光的。
隱隱的,我嗅到了死亡的氣息。這種氣息是那麼熟悉,令我想到了愛迦——躺在冰冷的盤子裡的,那一團支離破碎的血肉。
我憤懣地對著跟進來的女人喊:「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竟敢讓小孩獨自到陽臺上玩?」
女人瑟瑟地裹了裹寬大的睡衣,舔舔嘴唇:「你說什麼?我沒有孩子。」
我愣住了!那個穿紅色連衣裙的可愛女孩,短髮,有著蒼白的小臉和瘦長的腿,調皮地對我微笑和招手——可是這個女人居然說她沒有孩子!是她在撒謊還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
我陡然覺得後背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