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傷口
2024-07-16 14:16:45 1
「不信你看!」
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劉寬把右手伸出來給我看。我捏著他的肥爪子隨意看了下。
「怎麼了,這不好好的嗎?」
他鄙夷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將小拇指外側對著我。這時我才注意到,在劉寬小拇指尖的外側有一個小米粒大小的圓形傷口。傷口止了血,雖然已經凝結出一層薄薄的膜,但鮮紅的肉色以及尚沒有乾癟的脂肪,顯示出它存在的時間並不久。我捏著他的小拇指左右端詳,發現這的確很像是被咬出來的口子。傷口是類似於碗底的形狀,越往中間越深,就像平時吃蘋果的時候咬出來的一樣,只是沒有牙印。
「你覺得是被什麼咬的?」我問道。
「你算是問對了!我找你就是想跟你探討這個問題!」
劉寬顯然很激動,但我實在不明白他激動的出發點在哪裡。同學們都去吃飯了,此時教室裡沒別人,只有摞著半人高書本的課桌將我倆隱匿其中。我示意他繼續說。
「你仔細看看這傷口的形狀,這麼圓,而蟲子都是用嘴上的鉗子咬人的,怎麼也不可能弄出這麼標準一圓兒來呀,是不是?所以我說它肯定不是被蟲子咬的,這下你信了吧?」
我心想,蟲子的嘴巴似乎不叫鉗子,有心吐槽他,卻發現自己也不知道蟲子的嘴巴該叫什麼。
「更神奇的是,當時我的手老老實實放在課本上做練習,桌上除了課本就是文具,根本沒有什麼能咬人的東西。」他喘了口粗氣,右手習慣性地拿起一支筆轉了起來,「就是在這麼個不可能發生意外的情況下,我忽然感覺手上一痛,結果就有了這麼個東西。」他把筆放下,小拇指在我面前晃了晃,證明它的存在。
「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吧?萬一是你眼神兒不好沒看到呢?身上莫名其妙出現傷口是很正常的。你瞧瞧,我這兒不就被刺了一道嘛。」我擼起校服袖子,給他看一道已經結痂的傷口。
「去去去,我說正經的,你那種情況我也知道,但我這不一樣。你看看,看看,這種傷口能是什麼東西弄出來的?」
「那你說是什麼弄出來的?」我實在不想聽他廢話,只好再次強調剛才的問題。
他向四周看了看,見仍然沒人吃完飯回來,鬆了口氣,神神秘秘地湊到我耳朵邊十分神秘地說:「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
我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覺得這種推測完全是無稽之談:「一個傷口而已,根本不具代表性。」
他見我不信,咬了咬牙,神情也不似剛才那般隨意,頭埋得更低了些,完全隱沒在書本後面。那是一種我在他臉上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神情,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代表了什麼。
他收起自己的右手,反將攥著的左手遞到我面前。隨著手指的打開,我清晰地看到那五根手指上密布的圓形傷口……
我一陣眩暈,微微皺縮的瞳孔充分體現出這一刻的驚訝。這麼多!難道……我狠狠掐著自己的大腿,努力不讓劉寬看出我的異樣。
「怎麼樣?這下知道我不是信口雌黃了吧?」
劉寬挑了眉頭,雖然是個很嘚瑟的表情,但明顯能感覺出並不是太自然。也是,任誰遇到這樣的事情心裡都會有疙瘩。
「你是想通過實驗的次數來證明你推測的真實性?」
「不用懷疑了,我已經嚴謹地求證出,我的確遇到了一件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他頓了頓,有些痛苦。「其實早在一周前就已經開始了,當時我也覺得莫名其妙,怎麼會無緣無故出現這麼多傷口?於是我開始有意無意地試探,寫作業之前都要仔細檢查所有能接觸到的東西,排除被利器所傷或者被蟲子咬的可能。結果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只有在我寫英語作業的時候才會被咬。」
「英語」兩個字他說得很重,我已經有了猜測,卻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這怎麼可能呢。但不知不覺地已經接受了他的推測,事情似乎真的有些不尋常。
我又看了眼他手上新舊不一的傷口,強壓下心裡的不舒服,勸道:「最近別寫英語了,或者借別人的書來寫。對,你用我的書試試。」
說到做到,我們立刻換了和英語相關的一切書本,雖然直覺告訴我們這只是無用功,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唯有寄希望於此了。可是不安立刻轉化為現實,僅僅一節課過後,當劉寬向我展示一個新傷口時,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我不太能體會到他的心情,出於對朋友的關心,我不得不一再給他想辦法。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過去十幾年所學的竟沒有能幫到我的,頓時生出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一邊收拾當天發下的試卷一邊厭惡得想要把它們毀屍滅跡。但理智最終佔了上風,我不得不顧及明年的高考。而劉寬經歷的那些詭異事件竟似乎離我遠了些,更像是聽了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故事而已。
劉寬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別人,而我顯然也沒有那個熱情。它就像是籠罩在劉寬頭上的一團烏雲,時刻壓迫著他,而我只是一個唯一能看到那團烏雲的旁觀者而已,可以尖叫,可以離開,卻無法改變什麼。
起初我不太能體會劉寬的絕望,直到幾周後才明白,原來他早就預見到了會有那麼一天。
劉寬從小就很偏科,英語從來沒有及格過。之所以最近每天都要寫英語,也是希望第二次高考中英語能夠不拖後腿。我們都是高三的復讀生,每個人心中都隱著一團火,在老氣橫秋的外表下熊熊燃燒,誰都不想成為最後一個,即便等待自己的是更加迷茫的將來。
在我快要把傷口的事情忘掉的時候,劉寬再一次找到了我,這一次他的神情已經不能用恐慌來形容了。
他趁著同學們都去吃午飯,來到我的座位旁:「給你看個更牛叉的。」
我挑眉看向他,體會不出他到底是用怎樣一種心態說出這句話的。
他站在課桌邊的過道上,隨手打開我的一本英語習題集,然後翻出我筆袋中的圓規,用圓規的尖頭猛扎向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尖。鮮血很快在他的指尖匯聚成滴,然後滑落到習題集的紙頁上。我不明所以,但我還沒來得及問,詭異的事情就發生了。
那滴在紙頁上洇開的血液,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變淡,直到最後只留下一個被水打溼的痕跡。
「什麼,是紙!」
不過這個結論很快就被推翻了。因為幾天後,他發現所有的鉛筆也具有了吸他血的特性。
「你發現它們有什麼共性了嗎?」
劉寬從始至終都表現得比我輕鬆,起碼錶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
「紙和筆……都和樹木有關……」
「不對,你再想想。如果是樹木的話,那其他的書本為什麼就不行?」
我跟著他的思路開始思考,心中的不安也愈加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