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單人床
2024-07-23 06:17:45
1、林子的單人床
已經不知道幾點了,窗外的夜色濃稠得化不開。
杜海還沒有回來,林子躺在空蕩蕩的單人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背上的傷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打個哆嗦。
枕邊已經洇溼了一大片,林子稍微側身,被風吹得冰涼的溼枕巾貼到了臉上,林子一陣心酸。她索性坐了起來,在暗淡的月色下抱著雙臂蜷縮成一團,不知所措地望著這個家。家裡已經空了,能賣的都被杜海賣掉了,只剩下這張單人床。
林子挪到床邊,把雙臂放到窗臺上,低頭望著小區裡靜謐的小道。杜海罵罵咧咧地拎著一個酒瓶子,搖搖晃晃地進入了她的視線。她知道杜海一定又賭輸了。每次杜海賭輸後都會把她當作發洩工具,連打帶罵。林子慌了,披上一件外套奪門而逃。
她躲在上一層樓梯上,直到聽見杜海跌跌撞撞地開門進屋時,才一口氣跑下了樓。她是真的怕了杜海,怕了那個家,怕了那張陰冷的單人床了。
街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林子漫無目的地走著。暫時躲開了杜海,她反而更怕了,說不出地難受。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生活還要繼續多久。
前方隱約出現兩排路燈,若即若離的船笛聲空蕩蕩地盤旋著。四周靜悄悄的。林子站在原地,茫然地四下望了望,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來到了城西的吊橋上。橋上的風很大,她抱緊雙臂向橋下望,黑色的江水如同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她冷笑了兩聲,緩緩爬上了橋欄杆。林子擦了擦眼淚,眼一閉,整個身體傾斜而下。
江水出乎意料地冷,一口一口地灌進她的嘴裡。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了恐懼,原來死亡不像想像的那般簡單,原來它這麼喜歡折磨人、羞辱人。林子想死的決心那麼大,可真正面臨死亡時她還是膽怯了,還是身不由己地呼喊救命。可夜深如水,橋上連一個人都沒有。
林子絕望了,慘然一笑,任憑江水漸漸沒過自己的脖子。這個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出現了,這雙手似乎是從水底突然冒出來的,嚇了她一跳。她突然燃起了生的希望,竭盡全力配合著背後那個黑乎乎的人影。
總算到了岸上,林子躺在岸邊瑟瑟發抖。她努力站起來,弱弱地說了聲「謝謝」。
「有毛病啊!跳了江還要別人救!」說話的聲音清脆有力,一個年輕人正不滿地在旁邊擰著衣服上的水,「下次要死,麻煩找個沒人的地方,真是害人害己。」
這幾句話帶著濃濃的火藥味,林子卻覺得很窩心,父母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麼「柔情似水」的抱怨了。
林子眼睛一紅,眼淚忍不住就掉了下來。
年輕人慌了手腳,忙說:「我就是說說,你別哭啊!」
林子抬頭,月光正好照在年輕人的臉上,清秀的眉毛和眼睛,那麼安然美好。她又撲哧一聲笑了。
這就是林子和羅可的第一次見面。
那也許是林子一生之中最糾結的一個夜晚,先是絕望,而後又有了希望。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羅可披在自己身上那件不溼不幹的衣服,潮潮的,還帶著他的體溫。
林子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在羅可送自己回家的路上,會和這個比自己小了整整六歲的大男孩說了那麼多的話:父母、朋友、婚姻……而羅可就像一個忠實的聽眾,站在馬路外側聽她嘮叨。
到了小區大門的時候,林子有些戀戀不捨地把衣服還給羅可,說:「謝謝你,你回去吧。」
羅可走了三步遠,又折回來,用那雙熾熱的大手一把抓住林子,說:「離婚!和那個男人離婚吧!」
林子愣了一下,膽怯地迅速抽回了手,尷尬地笑了笑,轉身走了。離婚?她又何嘗不想,可杜海的話好像毒刺一樣還縈繞在耳邊,他總是威脅林子說離婚可以,不過要等到他死的那天!
也許羅可只是自己生命中的一根火柴,在冰天雪地裡燃起一瞬的溫暖,繼而快速消失罷了。林子想,自己這一生已經註定了,沒有誰能幫自己,沒有什麼事能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