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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之花

2024-06-30 12:43:45

    引子
    天黑下來,王東明正夾著包朝家走,突然手機響了。打開看,是簡訊,晚上九點鐘,張家堂墓園的雕像下見面。
    王東明皺起眉,為什麼要選這麼個不吉利的地方?想想,他停住腳撥打妻子江玲的手機。手機居然無法接通。王東明見對面小餐館燈火通明,便走了過去。現在是晚上八點鐘,吃過飯再趕奔張家堂墓園,時間正好。
    張家堂墓園很小,原來是城中村一戶張姓人家的墓地和祠堂,毗鄰烈士陵園。後來經過規劃,這片墓園就變成了烈士陵園的後花園一般。張家一個獨身老人看守祠堂,他也將是最後一個埋在這裡的張家人。
    烈士陵園已經關了門,好在院牆低矮。王東明翻牆而過,通過沒有上鎖的角門進入張家堂墓園。看看表,已經到了九點鐘,但左右無人。王東明坐下來,昏暗的燈光下,他看到張家祖先的雕像前盛開著一片藍色的花。那些花十分奇特,枝枝都如女孩嬌小的嘴唇一般。王東明彎下腰仔細看,不自覺地伸出手,一枝又一枝地摘起花來。風吹動花枝,細微的花粉揚起來,散發出一陣濃鬱的香氣。王東明忍不住深吸幾口氣,一連摘了十幾枝花。這時,手機又響了。還是簡訊:抱歉,到墓園對面的城角街公園。
    王東明暗自罵了一聲,夾起包捧著花再從角門回到烈士陵園,然後再翻牆而出。沒走多遠,王東明突然看到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出現在他的跟前。他朝王東明伸出手,嘴裡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那聲音格外恐怖,似乎是從陰寒的地獄中傳來的:你想把花帶到哪兒?你想把花帶到哪兒?
    王東明恐懼到了極點,手機不自覺地掉到草地上,嚇得一步步後退。可是,當他轉身要逃時,卻見背後也站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他的身子似乎被輾碎了,正掙扎著朝著他爬過來。那個人詭異極了,臉被一朵朵妖豔的花覆蓋,那些花忽開忽合。王東明驚叫了一聲,人幾乎癱倒在地。呆愣了幾秒鐘,他撒腿就朝燈光明亮處跑去。這時,一輛剛剛拐彎的大貨車急駛而來。王東明呆愣一下,身子一晃,被大貨車颳倒在地。他左手的花扔了出去,右手裡的資料袋也飛到了路邊。大貨車稍稍停了一下,接著便飛馳而去……
    保險調查員
    江玲深夜才回家。打開燈,房間裡空蕩蕩地。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老公去哪兒了?她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沒電了。江玲躺到床上,盯著牆上的掛鍾,越想越生氣。早晨她和王東明因為一些瑣事發生了爭吵,莫非他還記著?所以故意這麼晚不回家?這麼想著,江玲又委屈又生氣,索性逕自上床,蒙頭大睡。
    又累又倦,江玲很快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聽到一陣劇烈的擂門聲。江玲睜開眼,看到天已經亮了。她赤著腳下床,以為是王東明回來了。拉開門,正要板起臉,看到的卻是臉色蒼白的朱建軍。
    「你的手機一直關機。」朱建軍緩緩地說。
    江玲想起來,昨晚手機就沒電了,也沒顧上充。看到朱建軍的神情,她的心突然一陣急跳,忙問發生了什麼事?朱建軍頗有些吃力地說王東明出了車禍,昨晚被送進醫院,現在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江玲,一下子呆住了。
    坐上朱建軍的摩託車趕奔醫院,看到躺在重症監護室、渾身纏滿紗布的王東明,江玲呆愣片刻,哭了起來。她抓住醫生的手,哭著問自己老公怎麼樣?醫生說病人內臟破裂,腦部也受了重傷,得觀察幾天才能知道結果。江玲身子一晃差點兒倒在地上,朱建軍趕緊把她扶到椅子上。
    報警之後,朱建軍說自己和警察去車禍現場,但江玲也執意要去。她要親眼看看老公是在什麼地方出的事,她咬著牙說一定得抓住肇事兇手。
    朱建華載著江玲,一直來到張家堂墓園附近。事故地點還殘留著斑斑血跡,朱建華緊緊攥著拳頭,額頭青筋暴露。他和王東明是從小長到大的鐵哥們。四年前兩人聯手成立了一家私人調查公司,但他們專門為大公司服務,做的其實是「賞金獵手」的差事。近兩年,因為被國外幾家大的保險公司僱用調查了幾起騙保案,在行業內聲名鵲起。前不久還接受了美國一家保險公司的委託,著手調查一起意外死亡事故。
    警方也感到撓頭。因為事故發生在深夜,又是少有行人的偏僻路段,再加上這一帶沒有安裝攝像頭,找到肇事車的難度很大。
    距離鮮血不遠處,一束深藍色的花束被車輛輾成了泥,一紅一藍看上去格外醒目。許多車輛打著方向繞過那灘血跡,車輪一次又一次軋在了那攤花泥上。
    江玲看著那大灘大灘的血,想到當時的慘狀,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朱建華安慰了她幾句,逕自走到張家堂墓園門口。門邊有看門的老人,可無論朱建華說什麼他都聽不懂。老人不僅眼花,而且耳聾,他看著朱建華,只會反反覆覆地問:「誰摘了我的花,誰摘了我的花?」
    朱建華見問不到什麼,只好出來。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江玲卻不見了。朱建華跺腳,這個江玲,就像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平時和王東明撒嬌任性倒也罷了,怎麼現在還這麼意氣用事?她到哪兒去了?
    朱建華正焦急無奈,卻見江玲從路邊的花池裡鑽了出來,朝他揮著手。朱建華忙走過去,江玲拿出一個沾著泥水的手機。是王東明的!
    「一定是他出事時甩進了草叢。」江玲說。剛剛她聽到手機鈴響,順著手機找過去,居然找到了老公的手機。
    剛才的鈴響是垃圾簡訊。朱建華打開收信箱,一眼看到昨晚的兩條簡訊。他心裡暗自吃驚,原來是有人故意將王東明引到了這裡?這車禍,會不會也是有人故意設計的?以前兩人進行調查時也經歷過許多次危險,所以他們越來越謹慎,這次王東明怎麼會如此大意?
    戴上頭盔,朱建華讓江玲上車,他們馬上回家。為了省下租金,王東明和朱建華的公司就設在了江玲家的地下室,平時兩人就在地下室分析各自獲取的信息。
    但江玲很少來地下室,王東明不希望她過多了解自己正在做的事。現在,站在四壁貼滿報紙的小房間,江玲感覺沉悶壓抑。報紙上幾乎全都是關於各種各樣的騙局,還有公安機關發布的上百張通緝令。以前有一段時間,王東明和朱建軍專門到各地尋找懸賞通緝的案犯。她坐下來,看到朱建華急匆匆翻看著王東明這幾天整理的資料。最近一段時間他正辦理另一件案子的收尾工作,所以這起騙保案他只是匆匆瀏覽過一些基本資料,沒有真正參與。
    一個大大的牛皮紙袋裡裝著委託書和籤訂保險時各個環節的複印件。投保人為劉濤,系赴美留學的中國學生。就在回國前不久,他投了六萬美元的人身保險。根據理賠原則,如果劉濤在一年之後因意外身亡,受益人將獲取六十萬美元的保險金。巧的是,保險條款剛剛生效三個月,劉濤突然遭遇車禍身亡。美國保險公司接到理賠電話後,感覺事有蹊蹺。所以他們授意王東明來調查這件保險案,看是否存在騙保行為。
    「會不會東明掌握了不利於劉德的證據,才有人蓄意製造車禍?」江玲問。
    朱建華沉默半晌,說現在還不好說。從東明收集到的資料看,他好像還沒有掌握什麼實質性的東西。不過,昨天的資料不在這兒,不知道他是否調查到了什麼。現在當務之急要查清的是,那兩條簡訊到底是誰發的。
    「死者劉濤,其實是劉德的繼子。」江玲突然說。
    朱建華驚愕,問她怎麼知道?江玲低下頭,說昨天她很晚才回家,就是幫著老公查這件事了。他忙了好幾天,卻沒有任何頭緒。前兩天她因為和同事泡吧夜不歸宿,老公跟她吵了一架。後來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無意中看到老公攤在桌上的資料,就想幫他做點什麼。到了公司,她閒著無聊上網,竟然找到一張劉濤同學會的照片。偏巧她也是那所中學的學生,她晚上請了幾個學校的老師吃飯,套出了關於劉濤的所有信息。劉濤是繼子,繼父不怎麼喜歡他,所以他讀書十分刻苦,一直想離開,後來終於考取了去美國讀書的公費名額。在美國取得學位後,劉濤留在了一家跨國公司,後來因為工作失誤被開除。不久,他回了國。
    朱建華沉吟片刻,說現在就去找劉德,如果車禍果真是他製造的,他絕對不會放過他。江玲也要一起去,朱建華搖搖頭,說不如她去醫院陪著王東明。人即使昏迷,也是有潛意識的,江玲聽話地點點頭。
    走出門,朱建華長舒一口氣。賞金獵人別看名頭好聽,卻是個十分危險的行當,他不想叫江玲卷進來。現在王東明已經這樣,萬一江玲再有三長兩短,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兄弟?
    騎上摩託車,朱建華特意繞了段路,將王東明的手機送到公安局。調出簡訊給辦案民警,民警當即令人查找為王東明發送簡訊的號碼。不過,正如朱建華所料,簡訊是通過網絡發出的,電信局根本沒有登記這個號碼。
    從公安局出來,朱建華直接去找劉德。
    劉濤的死表面看似乎並無疑點。肇事司機醉酒駕車,撞人之後並沒有逃走,而是打了120。但醫院的車並沒有將劉濤拉走,因為撞得太厲害,他已經當場身亡。
    來到劉德居住的玉門洞三號,遠遠地,朱建華聽到女人的號啕痛哭聲。他感到奇怪,劉濤的母親早就去世了,也沒有姐妹,是誰在痛哭?門沒有鎖,他敲敲門進去,只見一個中年女人正跪在地上,周圍圍著幾個鄰居模樣的人。
    聽說朱建華是保險調查員,女人突然站起身,朝著他破口大罵:「現在我哥哥死了,你高興了?他是被你逼死的!我侄子死了,你們卻說我哥哥騙保,現在好,我哥哥也死了,你是不是還想說我騙保?你是個殺人犯!殺人犯!」
    朱建華大吃一驚,劉德死了?見屋子裡放著門板,門板上橫躺著一個人。朱建華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撩開那人身上的白單子,正是劉德!朱建華驚呆了。只見劉德面如青灰,脖子上有深深的一道勒痕。再抬頭看客廳屋梁,還懸掛著他上吊用的繩子。
    就在朱建華發愣的功夫,警察趕到了。仔細勘驗現場,法醫檢查死者身上的傷口,初步認定是自縊身亡。女人說她是連夜從外地趕來的,昨晚哥哥打電話給她,讓她過來。可她過來之後,發現的卻是哥哥懸在屋梁的屍體。說著,女人又頓足捶胸地哭了起來。
    朱建華上前詢問法醫,法醫聽說他是保險調查員,樣子十分冷漠,說以他的經驗判斷,劉德的確是自縊。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女人哭著向警察訴說,又將劉德的遺書拿了出來。
    遺書中寫道,兒子已死,再多的錢對他也毫無用處,現在,他願以死自證清白。他死後,工廠賣掉抵債,兒子留下的保險金,轉贈給堂妹。
    看罷遺書,警察抬頭又看朱建華。朱建華正透過門縫看劉德的臥室。奇怪的是,劉德的房間凌亂骯髒,床頭卻插著一束藍色的花束。那些花微微垂著,已有了敗意,但看得出曾經十分嬌豔,宛如女人的紅唇一般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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