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宅婆婆
2024-07-01 17:07:45 1
(1)
「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兩全其美的。要麼要錢,要麼要命。再給你三天時間,要是還不搬,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摔門聲把已經被折磨了好幾天的我嚇了一激靈,我連頭都不敢抬,等徹底確定來人走遠了,才顫顫悠悠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從沒想過二十幾歲的我竟然正在經歷強拆這種的事情。自從舊城改造以來,已經不止一次有地痞流氓來找我,要我趕快搬走。起初我也堅定信念,賠償款不合理,堅決不搬。可是這樣的信念能堅持多久呢?不管你什麼時候下班,家門口都有一幫地痞迎接你,然後拳腳相加地和你談賠償問題。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最終決定點頭,可是萬惡的開發商卻說因為我延期籤字影響工程進度,要在原有賠償上再降低十五個百分點。
「十五個百分點,不如明搶。」暗罵了一聲,我坐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看著從小長大的院子。
父母因車禍去世後,我是在這院子裡跟著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小院裡有和爺爺一起鋪的青石板地,還有和奶奶一起栽下的葡萄樹,帶著我年少時所有的記憶。我捨不得它成為高樓大廈的一角,捨不得它從此只活在照片裡。
打開電腦已經是十點半了,上了常去反映問題的政府網站,我點開路南的頭像。
「又被威脅。」
打上四個字,剛剛還暗著的頭像亮了起來:「這次說什麼?」
我就知道他也在線。
我和路南是因為強拆認識的。半個月前,因為被街道不肯搬的大媽拉去反映問題,我認識了路南。路南是跟著他外婆來的,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很健康,和調解人員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那天天氣太熱,老人又激動,說得近乎昏厥。眼看老人要站不住了,一直關注著這個能說會道老太太的我忙拿著水瓶跑過去。
我就這麼認識了路南,那個戴著眼鏡,笑起來會出現酒窩的男人。
「說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要不要錢,要不要命。還說我死了他們就找個精神病頂罪,最後我白死不說,房子充公,一分錢我也撈不到。」
「那你沒事吧?」
發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表情過去,我道:「沒事兒,還堅持得住。」
「好。」
「嗯。」
自從認識之後,我和路南的關係就在這樣的偶爾閒聊中變近,我是個宅女,如果有足夠的吃喝,除了上班外,也許一個月也不會出門一次,所以我在現實中沒什麼朋友。因為和路南有相同的話題,所以他算是稀有的朋友之一。等了半晌都沒等到路南再回復,我點開了常聊的QQ群。
除了是個苦逼的上班族,我還在網上連載小說,沒什麼文筆,但是好在寫故事有意思,所以交到了一些一起碼字的網友。
發了個無奈的表情上線,「非死不可」立刻跳了出來:「還沒解決?」
我被逼籤字搬家,在群裡已經不是秘密。
「對呀,今天還被威脅,一會兒一定要寫死兩個,不然難消心頭之恨。」
「對,這幫孫子,早晚不得好死。」「小鬼」也出來幫腔。
我總戲稱群裡只是一幫憤青,每次發生什麼大事兒,大家都會吵得不可開交,可是悲哀的是,沒有人有力量去改變哪怕一點點。
那天晚上,沒心思聊天的我才要打開小黑屋碼字,QQ消息的聲音就出現了,關掉黑屋打開,是群裡不常出現的「黃泉」。
「你聽過兇宅沒有?」
「兇宅?」
「對呀,如果曾經發生過兇殺案或者有人非正常死亡,房子就會成為所謂的兇宅,商業價值急劇下降,甚至會影響整個樓盤的開發,開發商為了長久的效益就會用大價錢封住房主的嘴巴。所以如果你的房子變成兇宅,你和開發商的立場就會逆轉。」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給你提個醒。」
「提醒,難不成你想讓我為了多得點錢就殺人啊,神經。」沒心思再理會這個精神病,我下線去碼字。
我是個懸疑恐怖小說作者,偶爾也寫言情小說。但我筆下的言情卻被讀者稱之為有著濃重血腥氣的言情,畢竟我的言情小說比恐怖小說死的人還多。可是這年頭,不死人是不賺人眼淚的。
「僵硬的屍體被泥土掩埋一半,剩下的一半似虔誠的信徒一樣遙望西方聖地,老鼠和蟑螂啃噬著男人的肢體,慘白的骨頭以及定情的婚戒在幽幽的光影下散著一股冷光。愛他,就把他留在永遠不會離開的地方,讓泥土吸吮他的營養與他相融,讓他帶著背叛的靈魂守著我,最終盛開出花。」
敲完最後一個字。我關掉小黑屋。
剛剛和黃泉說話的頁面還在,他發了一條新信息,是個網址的連結,因為好奇他會發什麼,所以我點開。
「兇宅婆婆。」
深夜兩點鐘,那頁面上的四個大字嚇了我一跳,兇宅,婆婆……
作為一個懸疑恐怖小說作者,我看過太多的恐怖片,無論聽覺還是視覺的恐怖敏感度都比常人要低。但看到那頁面的一刻,我還是覺得後背陰冷。我不知道網站是誰建的,但肯定是個變態,不然又有誰會用遺像裝飾網站的頁面,而且還不是一個,數不清的老太太的遺像在我眼前流動,有笑著的、有面容僵硬的,也有似乎在死前沒多久才留下照片所以面容僵硬的,似乎每一個的笑容都詭異得讓人膽顫心驚。
「空蕩蕩的房子,空蕩蕩的家。親愛的孩子,你不要害怕,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屈辱,多暴力的拳腳,婆婆都會陪著你,陪你找到新的家。」
數不清的遺像下,整個頁面上只有這樣一行話,用大紅的顏色呈現出來,讓人看了覺得有種冷意一點點地襲滿全身。
顫抖地關上屏幕,黃泉的聊天頁面還在。我憤怒地發去「變態」兩個字,然後立刻關機離開,回頭的一瞬,一張蒼老又哀怨的臉闖進視線。
「啊……」
我捂著耳朵蹲在地上。接下來會不會有拖沓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有枯枝一樣的手拍著我的頭?我的耳邊靜得能聽到風聲,還好那些都沒有出現。許久再抬起頭的我,在昏黃的燈光下才看清,那張蒼老的臉是客廳神桌上,我去世的奶奶的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