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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怪談之交換

2024-07-02 05:3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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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這可以做得到,但必須給他一樣重要的東西作為交換。」
    「什麼東西?」我問,並傾身將菸灰彈進菸灰缸裡,我注意到他的煙擱在菸灰缸裡,已經熄了好一會兒了。
    「我也是那樣問他的,」他聳了聳肩,像是想故作輕鬆狀,卻反而讓他看起來更緊張,「但他只說『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還對我笑了一下。你知道,那實在讓人有點不舒服,當然我現在是沒辦法跟你解釋,但如果你當時在場的話,你就會懂我的感覺。」
    「我大概可以想像得到,」我說,「你剛才說那個人長什麼樣子?白髮,穿著名牌西裝,年齡呢?既然頭髮都白了,應該是個老頭吧?」
    「不,他的年紀……跟你現在差不了多少,頂多二十多歲,最多不會超過三十,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頭髮全白了,像他那樣的人,你一眼就可以從人群中認出他來,因為那……真是太顯眼了,不只是他的白髮,還有一種……天曉得該怎麼說,除了他的長相,還有他的聲音,你只要聽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他的身上有某種……特質吧,對,就是這個詞,特質,就是那種特質,讓他不管走到哪裡,你都會注意到他,你會知道他與眾不同。」
    我在那張稍顯寒酸的椅子裡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其實坐在那張椅子上面很不舒服,但為了不使他感到難堪,我只能儘量不那麼頻繁地更換我的坐姿。
    「你說他與眾不同?那就是你跑去找他的原因?」我問,心裡有點不以為然。
    「不是我跑去找他的,你不明白的,白石,雖然當我在臺上演奏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他,但我沒有動過半分去找他的念頭,完全沒有。」
    「李維,你是在自欺欺人!」我暗暗地想著。
    「那天,我注意到他待得很晚,一直到酒吧打烊時他還在,我原先以為他和誰有約,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在等我。我收工之後,他就從角落裡走了過來,說我彈的曲子很棒、很有感情……諸如此類的。當時,我原本覺得有點不妙,我以為他是那種……騙子,但聽他講話的樣子又不像,他看起來很正常,神智清楚,穿著也很體面,完全不像是那種會花一整個晚上泡在廉價酒吧裡,目的只是為了騙點小錢兒的人。」
    難道騙子會在自己的腦門兒上寫上「騙子」兩個字?我更加不以為然了。
    「我完全不懂他為什麼會注意到我這種人,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花時間等我,我覺得……我猜我當時是有點緊張,因為你知道在那種地方,我很少有機會遇到像他那樣的客人,會來聽我彈琴的人多半都是些潦倒的醉漢,總之,他好像也看得出我有點不自在,所以多給了酒保小費,要他替我們調兩杯酒。幾杯酒下肚後,我感覺好一些了,他就告訴我他的名字,還有他是做什麼的,為了不使我期待過高,他還特地強調他不是星探——坦白地說,當我聽到他這麼說時,的確是有點失望。」
    我點了點頭,事實上,我很清楚李維這個人一輩子也沒有真正被發掘過,儘管他曾經寫出過一首很棒的曲子,而那首曲子紅遍了大街小巷,但他卻沒有因此而成名——當然他是有一段時間過得還不錯,但他一直沒能寫出更好的曲子,再加上後來又被某件極為不堪的醜聞纏身,所以他很快就在樂壇上銷聲匿跡了。
    如今,人們也許還記得那首曲子,卻不會記得它的作曲人是誰,所以李維現在才會坐在這間既髒又亂而且十分狹小的屋子裡,跟我說那段他是如何寫出那首曲子的往事。我看得出來,他這些年過得比以前我剛認識他時還糟,真難以想像一個能夠寫出那麼棒的曲子的人,為什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他說,」他繼續往下說,聲音沙啞而蒼老,光聽那聲音,會誤以為他已經是個垂垂老者,但他其實只比我大上不到十歲,「他的名字叫做羅亞,是個專門替人達成願望的人,我從沒聽說過有這種職業,所以我對他說『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他聽了只是笑了笑,但我看得出他是認真的,當一個人在開玩笑的時候,你是可以分辨出來的,但我寧可他只是對我開玩笑,你懂嗎?因為——像他那樣一個穿得體體面面的傢伙,居然說什麼『我是個專門替人達成願望的人』,你不覺得很可笑嗎?他以為他是什麼?觀音菩薩?還是聖誕老人?」
    說到這裡,他乾笑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拿他的酒杯時,才發現裡頭已經空了,我順手拿起酒瓶替他斟了一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問我怎麼不給自己再添一杯,我只說我現在不在白天喝酒,他點了點頭,我不確定他是不是聽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但願他沒有。
    我以前常常像這樣與他共飲,但我現在對這種廉價酒的氣味卻難以忍受,也許勢利真是一種絕症。
    「我也不知道我那時是著了什麼魔,也許是他說話的方式,也許只是我當時已經有點醉了,他一直很客氣,講話彬彬有禮,總之我那時覺得他不是個壞人——這種想法很要命,我知道,那種最高級的騙子都是那樣,穿著名牌西裝,看起來很有教養,但其實骨子裡跟我們這種人沒什麼兩樣,甚至更糟。當時我想的是,反正我現在一無所有,你能從我身上騙走什麼?我一輩子都在那間低級的小酒吧裡彈著沒人願聽的曲子,領的工資也只夠勉強餬口而已,根本存不了幾個錢,所以我不知怎地,大概是一時興起吧,我就問他『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
    「那他怎麼回答?」我問。
    他想了想,像是試圖讓自己的思緒回到那一天,然後說道:「他先是笑了一下,那笑容實在很邪門兒,你只要看到他那樣笑,就會覺得他好像完全看透了你,那就是我之所以會說他讓人不舒服的原因。還有他的眼睛,那是一種很淡的灰色,淡得像是在發亮一樣,雖然他講話的語氣很親切,也很誠懇,但當你看到他的眼睛時,就會感到一陣不寒而慄,那裡面好像什麼感情也沒有,冷冰冰的,只要被那眼神掃到,就足以冷到你的骨頭裡……」
    那是種什麼樣的眼神呢?我想像著。
    「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噢對,說到他是怎麼回答我的,直到現在,我只要一想起他當時說的話還是會渾身發毛,那時我正好將手擱在吧檯上,酒保已經準備要下班了,所以沒注意到我這兒的情況,他——那個叫羅亞的男人,就這麼朝我靠過來,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當時我嚇壞了,我以為他是個該死的同性戀,如果那時我更警醒一點,我準會一拳朝他揮過去。但我那時腦海中只是一片空白,你知道,男人不會像那樣摸另一個男人的手,那看起來很噁心,但他也沒有再多做什麼,我猜他只是想嚇嚇我,他把嘴巴附到我耳邊,朝我說了一句話,你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嗎?」
    我皺起眉頭,「說什麼?」
    「他說:『你想寫出一首絕世名曲。』他就是這樣說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但他就是說了,剛好同一時間酒保換了衣服走出來,要我記得鎖門,那個叫羅亞的傢伙就將手收了回去,坐得好好的,好像他從一開始就是那個姿勢沒有動過。酒保什麼都沒看到,但我整個人早就呆住了,不只是他的行為,還有他所說的話,我的確一直有那樣的念頭,但我不記得曾經告訴過任何人,那晚我和他是第一次見面,他怎麼會知道呢?沒道理啊!」
    「居然有這樣的事?後來呢?」我急忙追問下文。
    「我本來想叫住酒保,我不希望那晚只有我和那個人獨處,但我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叫他留下來,就只好那樣呆呆地看著他走出去,然後那個叫羅亞的男人就歪著頭看我,好像我是個珍奇異獸似的。」
    我愣愣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抱歉,我嚇到你了?』他問我。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位子上站起來,憤怒地對他吼叫,說我沒必要受到這種侮辱,叫他想找樂子的話到別的地方去找。有那麼一刻,他看起來好像很驚訝,但那隻持續了一兩秒左右,他很快又笑了起來,而且是大笑,好像覺得我的反應很有趣。我氣憤地抓起外套便要往外走,但他卻拉住我的胳臂說他只問我最後一次,『你想不想實現你的願望?』只要我否定地回答,他馬上就走,不會再對我開任何玩笑。」
    「我猜你馬上就走人了?」我說。
    他突然垂下雙肩,痛苦地說道:「不,我沒有!現在想想,我是該立刻走人才對,但我當時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朝他回了一句『我當然想,但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然後我看見他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孩看到新奇的玩具那樣。他很快放開我的手,說『這可以做得到,但必須給我一樣重要的東西作為交換。』我問他想要什麼,結果他又笑了起來,說『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我嘟噥了一句。
    「我本來應該立刻走出去,但他的話讓我覺得心裡發毛,所以我又對他吼道:『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雖然我這麼說,但其實我當時有些害怕,我對這個男人一無所知,他卻好像什麼都知道,他雖然被我吼,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只是慢慢地從位子上站起來,將一張百元大鈔放在吧檯上,對我說:『很高興今晚能和你聊天,你彈的曲子也很動聽,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聽到你的演奏。』」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好奇地問道。
    他搖著頭說:「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不是有別的意思,但我當時滿心只希望他走,我也不在乎是不是會得罪他,他實在是……太邪門兒了,你只要待在他旁邊,就會覺得自己好像會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如果他那時想對我不利,他絕對辦得到,而且我連氣都不敢吭一聲。我就那樣看著他走出去,直到聽見腳步聲走遠,我才敢走出那間酒館,但現在想想,我的人生就是從那一夜開始改變的。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不計任何代價回到那天晚上,如果同樣的情景再發生一次,我會立刻掉頭走人,我最大的錯誤就是在那一夜認識了那個男人。」
    說完,他站起身走到那臺破舊的小風琴前,我看著他在風琴前坐下來,彈奏起一首我在這些年來不知聽過多少遍的曲子,那樂音哀傷而悲悽,只有像李維這樣的人才能彈奏出那樣的音色。
    這就是他在那一夜寫出的曲子,那首曾經紅極一時的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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