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目睹的民間巫術
2024-08-03 10:35:10
我向來對家鄉民間的巫術懷著一種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緣於對人世間未知世界的幻想,我極想探清那些秘密的真實存在。一種陌生的敬畏,一種模糊的崇尚迷惑著我,我往往在身處其中的時候不知所措。
我所經歷的關於家鄉民間巫術的種種算起來大約有下列四種情形,都是在知事以後親眼目睹的,其中之一是請七姐,其二是畫唐面符,其三是下馬,其四接靈姑。
我想它並不屬於佛教,而是民間信仰的一種。在閉塞的鄉垸,這些勾當架設著陰陽兩界暢通的橋梁,彌補著人們對親人思念的情感,籠絡著人們對於未知世界的探密心理,點綴著人們枯躁無趣的生活。
在冥冥之中,你會不小心地隨著那個圈套行走在一個你在心中預設的軌道上,在這個軌道上,你不由自主地隨著一種並不高明的魔法的指引,去探看那些你一直疑惑不定的問題,你會看到一些遮掩著的手段,看到一些你參與傳播的詭異,看到一些在你的心理上產生畏懼的東西。你說它沒有吧,有時候它的靈異又讓人不得不折服。說它存在吧,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似乎實乃人為之作。
我在目睹的過程中,兩個聲音交替著出來作證,一個說那是假的,一個說那是真的。我願意相信那是真的,但那的確是假的;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演繹的人卻當真的一般。
假如單是從一個禪者的角度看,這些巫術的確是虛幻不實的,然對於鄉垸的普通百姓來講,他們往往奉如神明。想來那痴情的唐明皇因日思夜念楊貴妃而不惜以帝王之身請道士作法一晤夢中人的方式,與家鄉的種種巫術應是同出一轍。但世人應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之真理,千萬勿以此道為正道。
請七姐
80年我高中畢業後遠離父母,負笈異地求學。
那年回家過寒假,正月初八那一天,我的同學也是我的鄰居淑蓉把我叫到她的家中,神秘兮兮地告訴我,她將要請七姐。
屋子裡有她的妹妹,還有我們共同的鄰居寶兒兩姐妹和她們的嫂嫂。淑蓉的父母帶著她的哥哥和弟弟去走親戚去了,她說這是請七姐的好時機,請七姐不能有男人在場。她關閉了屋子裡昏黃的電燈,點起了一根蠟燭,屋子裡頓時顯得更加昏暗起來。
一旁放著一把大木椅,木椅上用茶盤裝滿了沙,在茶盤上面,放著一個筲箕,筲箕上用繩索綁著兩根筷子,木椅放在香案前,木椅下面鋪著一張氈子,這是作法的全部工具。
在堂屋裡的神前,擺上了供果,淑蓉先給菩薩敬香,然後在氈子上跪著磕頭。淑蓉向菩薩磕了頭,便要我和在場的其他人也如法炮製,我們一一照辦。
之後,她請了我和她五歲的妹妹碧蓉端起了筲箕,端筲箕是要有資格的,必須是未婚的女子。她關照我,必須平穩地將筲箕託著懸在沙盤兩寸高的上方,如果七姐下來了,那筲箕上縛著的筷子會點頭的。
我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那下凡塵的七姐來了會是什麼樣子,既然請來了,如何把她送回去?我正要問,淑蓉警告我,請七姐千萬不能吱聲,否則七姐是不會來的。
淑蓉跪著,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正月正,
麥草青,
請七姐,
下凡塵。
……
我端著的筲箕紋絲不動。
漢蓉又念:
「正月正,
麥草青,
請七姐,
下凡塵。
……
如果您郎來了,就請您郎點一下頭。」
然而我端著的筲箕仍然穩穩地沒有任何動靜。
淑蓉著急了,她要其他的幾個人都跪下來,我看見她們齊刷刷地磕頭,止不住笑起來,淑蓉正色道,絕對不能笑,一笑七姐就不來了,如果心不誠,七姐也是不會來的。
唬得我趕緊抿住了嘴巴。
再一次地磕頭,再一次地敬香,再一次的懇請。終於,我手中的筲箕動了起來,它按照淑蓉的請求,那兩隻筷子,果斷地點在了沙盤上。
淑蓉激動起來,在場的人也激動起來:七姐真的請來了。
接著淑蓉問了自己將來是當工人還是當農民,如果是當工人,就請點一下頭,如果是當農民,就請點兩下頭。我託著的筲箕又果斷地點了下去,然後竟然抬起頭來看著問話的人卻不再有任何動作。淑蓉高興起來,她本是鎮上的農村戶口,聽說自己將來當工人,高興萬分。
用同樣的辦法,寶兒也問了自己的前程,問了自己家裡的姐妹,那筲箕真的如有人在指揮,點著頭告訴著問卜人的答案。
請下七姐的消息驚動了我的姑媽,她輕輕地推門進來,她問的問題是她的父親死於何年,我託著的筲箕劃出了1951幾個數字來,姑媽吃了一驚,她又問她的母親死時有多大年紀,筲箕劃出了48的數字。姑媽一下子跪了下去直向七姐作揖。這麼說,我和那五歲的碧蓉用單手託著劃出的數字正是我的爺爺去世的時間和我奶奶去世的年齡了。我陡然害怕起來,我的爺爺奶奶在我父親十三到十四歲時雙雙離開了人間,他們死於何年何月,死時有多大年紀我是不知道的。那小碧蓉也是絕對不知道的。
我端著的筲箕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大家又問了一些關於前途、姻緣、學業的問題,筲笈均按問者的要求用點頭的辦法回答。
寶兒的嫂子正懷著身孕,她虔誠地跪下去,她問七姐,她將來生下的孩子是學生(指男孩)還是酒罈子(指女孩)?如果是學生,就請點一下,如果是酒罈子,就請點兩下。正在這時,他的丈夫在門外大叫大吼著闖進來,他說這是迷信,你跟老子回家去。寶兒的嫂子不回,他丈夫便愈發地吼叫起來。淑蓉慌神了,她說這會兒可把七姐得罪了,你們兩口子趕快離開。
寶兒的哥哥嫂嫂離開後,那筲箕果然是再也不動了。
罪過罪過,請七姐饒恕饒恕,原諒原諒。淑蓉懇求。
沒過十分鐘,寶兒的嫂子在家裡高聲地叫喚起來,聲音令人覺得有些恐慌,寶兒回家一看,原來嫂子的肚子無端地疼了起來,她邊捂著肚子邊罵自己的男人,說他的無禮得罪了七姐,七姐可是發脾氣了,疼死我了我的媽吔。
開始那男人還嘴硬,過一會兒看女人的神態不像是裝的,男人這才慌了神,忙將女人送往醫院。醫生檢查後也說不出原因,既不是發作,也不是腸道問題,亦不是食物引起的中毒。打了止疼針,女人隨了丈夫回家,仍然感到不適。這時,鄰裡都怪罪那男人的魯莾,都說是七姐在作法,要那男人去向七姐陪罪。男人此時已是將信將疑,況且女人肚子裡還有自己的骨血,一旦真的有事,那可就慘了。那男人帶了女人走到淑蓉家,自己虔誠地跪了下去,直向七姐討饒,連說自己罪過罪過,並請七姐保佑老婆給他生下一個兒子,他連磕十個響頭,才惶惶然地站起身來。說也奇怪,婦人說自己此刻舒服多了,剛才的痛苦仿佛全然沒有了,跟剛進淑蓉家時一樣輕鬆。那男人才鬆了一口大氣。
婦人執意要問肚中孩子的性別,夫妻倆雙雙跪著求告七姐,筲箕終於又動了起來。一屋子的女人要那男人趕快離開,婦人終於得到七姐的明示,她的肚中是一個「學生」(男孩子)。
經了這一鬧騰,已是深夜十點多鐘,大夥也覺著有些累了,送了七姐,各個回家休息。這是我所經歷的唯一一次完整的請七姐的過程。
寶兒的嫂嫂後來果真生下了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