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生異事
2024-07-30 02:09:45 2
輪廓
我畫的這張油畫是一組蔬果靜物寫生,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和其他二十多人畫的都一樣。但如果將這張畫和旁邊的做對比,就會發現一個非常明顯的差異:在這張畫上的靜物臺旁邊,畫著一個像是空氣扭曲形成的輪廓,一個人形輪廓。
「你是說你畫了一個鬼,」隋饒盯著手機上的照片看了好久,「所以才想向系裡申請暫時停課?」
我點了點頭:「我百分之百肯定那是一個鬼。之前我無論怎麼仔細看,都覺得出現輪廓的那個位置有些奇怪,就好像空氣在那個點被扭曲了一樣。所以在連續一周的時間裡,我都想把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痕跡畫下來。沒想到我最後在畫布上拼出來的,竟是鬼的輪廓。」
向系裡申請停課是一件大事,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那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可班級裡真的鬧鬼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所以身為班長的隋饒一定要有足夠的證據才能提出申請。
雖然我百般阻攔,但隋饒還是決定回到畫室去看個究竟。
畫室裡和我們離開的時候一樣,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從左到右扇形排開的畫架,將靜物臺圍在了中間。而靜物臺前面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如果從我的畫上看,它應該是在靜物臺旁邊站著,手裡還扶著靜物臺的一角。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隋饒轉向我問道。
「你應該相信我的觀察力。」我急忙說道,「咱們這次寫生靜物課時間是一周,只用寫實的手法畫這一幅畫,如果是一口氣畫完的,還有可能是我眼睛出了幻覺。但一周的時間,每天又都有間斷……」
隋饒的表情忽然一僵,他知道我想說什麼了:連續一周,這是間斷式作畫的過程,每天都必須對前一天畫的地方進行檢查,才能確保顏色形狀甚至是當時的想法有所銜接。如果我第一天看錯了,那第二天就沒有理由檢查不出來。
換句話說,在這一周的時間裡,這個靜物臺旁確確實實一直站著一個隱形「人」,然後被我客觀地畫了下來。
隋饒有些發蒙: 「一個看不見的鬼?難道這鬼這一周的時間都站在這裡,它為什麼這麼做?」
我也搖了搖頭: 「不知道,但你現在總該相信我了吧?」
「我相信你了,可系裡不一定能相信你。畢竟這不算什麼直接證據,除非……」
隋饒像是想到了什麼,急忙繞到最後一個畫架旁邊,在張景海的畫前停住了。
我趕緊跟了過去,張景海的那張畫上,雖然角度不同,但是同樣出現了一個隱形人的輪廓。從這個輪廓的姿勢上看,也是一個站著的人。
「他也看見了!」我不由得驚呼道。
隋饒點了點頭:「在班級裡說起觀察力,你們兩個是最好的。如果你們兩個在不同的角度都看見了這個鬼,那系裡就會對這件事重視起來。就算不信,也不敢再冒險讓咱們在這裡上課。」
「而且你有沒有發現,張景海這張畫和你的畫上有什麼區別,」隋饒的嗓子裡像是塞了雞毛一樣說道。
我看了半天,突然驚恐地瞪圓了眼睛:「臉,張景海畫出了這個鬼的臉!」
飛蚊症
那是一張女生的臉。雖然他畫得有些模糊,可我們還是能看出它五官娟秀,看樣子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但從表情來看,這個女生很痛苦,臉色慘白,鼻口間隱隱還能看到張景海畫出的血跡。好像你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那雙眼睛都能死死地盯著你。
我被這張臉激出一身冷汗。學過畫畫的都知道,很多事情其實是可以創作出來的,唯有人物的表情是最難憑空捏造的。越是想畫的生動,越要有真實的東西去參照。而張景海畫的這個女生,顯然是按照寫生的手法畫下來的。
那就說明張景海在這個靜物臺旁,看見了一個口鼻淌血的女鬼!
我和隋饒嚇得趕緊離開了畫室,等回到了寢室心裡才好一點兒。寂靜的宿舍樓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我不知道隋饒在盤算什麼,可當我冷靜下來後,有一件事情卻讓我十分納悶兒:張景海早就看到了這個鬼,可他為什麼不說呢?
等到快十二點的時候,張景海才從外面回來。隋饒就問起張景海為什麼會畫出那樣一張臉,張景海本來支支吾吾地不想說,可最後隋饒說出了可能要停課的事,張景海才權衡了一陣後緩緩地開口:「我畫的是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她不是……」
沒等隋饒說完,我趕緊捅了隋饒一下。
「對,」張景海艱難地說道, 「她早死了。」
張景海和女朋友是通過朋友聚會認識的,兩個人的感情一直非常好,我們都知道他倆打算畢了業就結婚。在今年張景海生日那晚,他女朋友特意趕來看他。可就在我們校門口的馬路上,他女朋友被一輛酒駕的卡車奪去了生命。
「她當時就在馬路對面,距離我不到一百米,穿著那件淡藍色的裙子,抱著蛋糕向我跑來。」張景海說到這裡有些哽咽,「我眼看著那輛卡車撞在了她身上,她就……她就那麼死在我面前,鮮血大口大口地嘴裡從湧出來,眼睛一直望著我的方向,手不停地想要抓住我。可當我跑到她跟前的時候,她已經……已經……」
講到這裡,張景海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隋饒和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勸他:我們都知道他女朋友不幸去世了,但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在校門口被撞死的女生,更不知道細節。因為這件事發生後,張景海就請假兩周,直到上周才回來。
但從那一天開始,張景海就總能看見女朋友被撞的樣子。他父母帶他去了醫院,醫生給出的結論是他患上了一種類似飛蚊症的眼疾。飛蚊症是在光線過強的時候,眼睛會看見有類似蚊子一樣的小黑點的一種眼科疾病。
張景海看到的卻不是——「飛蚊」,而是自己女朋友的死亡場景——這同樣是一種眼睛裡形成的視覺假象。因為車禍給他造成了極強的刺激,所以只要在特定光線下,他女朋友被撞的場景就會重現在他眼前。醫生建議張景海進行治療,可張景海卻說什麼都不肯。因為他太愛自己的女朋友了,即便明知道這是一種視覺上的假象,也捨不得讓她的身影就此消失。
張景海長嘆了一聲:「從那之後,我眼前總能看見女朋友被卡車撞上的那一瞬間。她滿臉是血地衝著我笑,有時候都分不清真假。尤其是這幾天畫畫時竟然變得特別清晰,所以我就下意識地畫了出來。」
「按你這麼說,這種類似飛蚊症的情況是一種眼疾,就跟幻覺差不多,只有你能看得見。」隋饒納悶兒地說道,「可李超沒理由也能看得見啊,畢竟他又沒得這種病。」
「你也看見了?」張景海突然驚訝地看向我。
我拿出照片上的畫: 「我沒看到臉,只畫出了這個輪廓。我本來……」
但張景海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根本沒聽進去我後面說的話,愣愣地盯著手機上的照片,跟著就瘋了一樣地衝出了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