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悲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2024-07-07 22:41:46
案發
12月11日
濃煙繚繞,星小的火點明明近在咫尺,卻看不清玩弄它的手指。李醫生意識到自己抽了太多了,便打開脫排油煙機。吵雜的聲音響起,煙霧被吸走,視野也逐漸清晰起來,廚房裡的家具冷冰冰地坐落於每個角落。李醫生這才感覺清醒了些,便掐掉了菸頭。借「煙」消愁愁更愁,任何化學物品都解決不了「煩躁」這一難題,身為心理學博士的李醫生很清楚這點。
脫排油煙機還在獨自運作,李醫生已經離開了廚房來到客廳,時鐘顯示為下午6點整。此刻,李醫生的妻子下班回來了,她看見丈夫比自己早到家,感到很驚訝,因為結婚至今都沒有這種現象。李醫生用頭痛提前回家作為藉口,很快搪塞了過去。
晚飯間,妻子就工作上的事向丈夫求助,她說獵頭想挖自己跳槽,而她又舉棋不定。李醫生一眼便看出她的「選擇障礙」症又範了,他不自覺地將手指上的婚戒蹭向鼻頭。正當李醫生想說什麼到時候,妻子突然怒了起來,道:「你一分析人,就習慣用婚戒蹭鼻頭。我可不是你的病患,別沒事就分析我。」未待李醫生做出解釋,妻子立馬表示吃完了,收起自己的碗筷,走向廚房,又甩了一句,「不幫我參考就算了,竟然還玩弄心理學手段!」只聽砰的一聲,廚房的門被用力關上。此時的客廳裡,留下李醫生唯一一個活人,他呆呆地坐在餐桌旁一動也不動。
心理治療其實有很多種方式,而醫生們都最先選擇談話——用言語的技巧去左右病患,將其引向康復的道路。這招其實並不簡單,可一旦掌握了,就能將任何病患把自己當作「神」。不過,醫生也會因此得了職業,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將無法擺脫那玩壞了的言語技巧,畢竟,談話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溝通。這一切,就好比苗家人下蠱一般,一不小心,施蠱者就遭到了反噬。
此刻被「反噬」的李醫生,就處於一種不知所措的窘境,他發現卸下「心理學」的兵器後,往往會不知該怎樣和病患以外的人進行正常溝通。
冰冷的房間裡,時針走得飛快,李醫生和妻子都睡下了。不知過了多久李醫生還是沒睡著,他走出了臥室又去廚房抽菸。青煙間,他發現微波爐的外殼上有一抹口紅印,他用手指抹去,鏡面的外殼上清晰地映出自己的臉,就好像一臺電腦打開了視頻聊天的對話框。於是他突然想起,最近心理協會搞了一個公益網站,想嘗試性地用視頻聊天進行心理治療。因為是義務的,所以很少會有醫生上線等病患。李醫生覺得反正也睡不著,不如用工作來消磨下自己的「精力旺盛」。
於是李醫生打開了書房的電腦,一上線,對話框裡便迎來了一個病患。對方故意將自己的畫面處理得模糊不清,李醫生知道,越是處處防備、內心越是膽小,只有內心受過極大創傷的人,才會這般防範。他決定不主動出擊,等對方先開口。但許久後,對方都沒有任何動作。無奈,李醫生小心謹慎地開始刺探:「你好,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
「……」
「既然已經找上我了,想必困擾你的問題,已是無法自我解決,何不如,敞開心扉地全部說出來呢?」此刻,患者的身體稍稍動了一下,李醫生將此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的話對病患起了作用,只需「趁勝追擊」,便可攻下這個「堡壘」。他繼續說,「其實,你完全沒必要以『我』來表述來龍去脈。可以用一個代號,比如:小A很不高興,都是因為小B的緣故,這就像在講故事一樣,不會那麼難以開口……」
「現在的狀況,就像一堆線團。不但打了好幾個死結,還完全找不到線頭,不知該從何談起……」對方終於出聲了,但聲音也經過處理,聽起來怪怪的。
「那就挑最新的一個死結開始講吧。」
「小A大學畢業後,在國企做了三年文員。最近,在這姑娘面前,出現了一個轉機:做出納的老吳要退休了,領導決定讓小A頂去接班;而與此同時,一個和小A關係甚好的親戚,非常希望她來自己的公司做人事。一邊是看得起自己的領導,將來必受重用;一邊是經常關照的至親,將來必掌大權。實在是……」患者頓了頓,繼續說:「有時候,好事突然來的太多,反而成了壞事。選哪一邊,小A都會失去一個重要的關係。所以小A很困擾,聽起來這或許是件小事,但對小A來說,這是一個相當有壓力的困擾。不知從何時開始,小A喪失了選擇能力,我的意思是,任何選擇!小到吃飯點單,大到人生抉擇。我覺得,小A是得病了。」
李醫生立馬溫言道,「選擇不是一種生理能力,不會喪失,小A只是怕選錯而已。所謂的對與錯,只是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不要將過多的注意力集中於負面因素上。」此時,患者肢體上沒出現任何反應,醫生繼續說:「我對小A有個問題,她願意回答嗎?」患者點點頭,李醫生問:「小A還記得最近一次做出選擇,是什麼時候嗎?」
患者沒有立刻做出答覆,醫生耐心地等了很久後,患者道:「我想了一下,我從來沒有做過選擇……」
患者放棄用小A來稱呼自己,是這次對話的一個小突破,因為這表示,他對醫生已經放下了戒心,並願意接受康復的引導。可是此刻,醫生卻皺起了眉頭,他本以為患者的選擇障礙,是源於一次錯誤的抉擇;這樣的話,只要將那根刺拔掉,就很容易康復。但是這位患者的案例,似乎比以往經手過的更為棘手些。從未選擇過嗎……難道是長輩的教育,給其造成了心靈創傷?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引出這個創傷呢?醫生猶豫了幾秒,意識到不能繼續僵持於此,須得從另一個角度切入。當他抬起頭時,患者已經下線了。屏幕裡,只剩下醫生自己的臉。李醫生又等了很久,困意襲來,最終他掐掉了最後一支菸頭,回到臥室,他的妻子已然熟睡了,時鐘剛好滑過凌晨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