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故
2024-10-06 05:27:11
我死了,屍體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張輝拖著我的腳往前走。我死了:可靈魂好像還沒散,就飄在屍體上面幾釐米,默默地看著他。
張輝顯然沒發現我的魂。他額前的汗水把頭髮一縷一縷貼在皮膚上。他的樣子真好看,就和多年前我在籃球場邊看見他時一樣好看。這叫我根本忍不下心去怪他。
我跟張輝在一起好像有兩年了吧。很諷刺,我死的這天正好是我們倆的紀念日。我本來定了個包間要他和我一起唱歌,王哥也來了。
張輝起初不願意,直到我把王哥搬出來,他才答應了。
我知道,他不是給我面子,他只是不能不給王哥面子。畢竟,我們的貨都是從王哥那裡拿來的。沒有王哥,一個禮拜後我和他可能就會農不蔽體神志不清地被人發現在街角後巷裡。
只是我一直以為,就算我要死,也是被王哥殺掉的。
張輝用一個麻袋把我給裝了起來,丟進後備廂裡。我飄進駕駛室,趴在他肩上,然後看了看後視鏡,後面一個人都沒有。安然已經走了,走了也好,這樣就剩我和張輝兩個人,儘管他看不見我了。
他發動了車子。這條街很冷清,沒什麼人,就算有,也是和我們一樣不入流的傢伙,抽著大麻,身上刺滿奇形怪狀的文身,散發著劣質的香水味。
我不知道張輝要把我帶到哪裡去。剛才他只是一個勁兒地推開安然,讓她趕快離開。我冷冷地盯著安然的背影,希望我能和電影裡寫的一樣,變成厲鬼去嚇嚇她。
當然我不會害她。張輝可心疼她了,從我們還是學生的時候開始,張輝就特別喜歡安然。安然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天使,可張輝從來沒對安然說過,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安然,只有我知道,因為我一直看著張輝。
張輝死死地握住那刀子,接著把自己的血滴了兩滴在我身上。
我感覺不到血的溫度,可當我看見他劃開自己皮膚的時候,還是心疼了一下。我那麼喜歡他,喜歡得連被殺了還是喜歡。
有什麼辦法呢,喜歡一個人,本身註定是犯賤的事情。
張輝開著車拐了幾道彎,停在我們家樓下。其實那也不算什麼家,只是我和他臨時住的一個窩。我們已經有兩個月沒交房租了,房東太太天天來催,我煩了就會和她吵。吵吵大聲了,張輝就會出來,抓著我的頭髮使勁給我兩個耳光。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乾脆趁王哥喝高的時候,從他那裡偷來一些海洛因拿去賣。
王哥醒來似乎沒有發現。我跟張輝說了這事,他只是冷淡地「嗯」了聲,完全沒想過我冒了多大的危險。
我覺得挺委屈的,他從來不心疼我,連給安然十分之一的心疼都沒有。可我還是捨不得怪他。
張輝停了好—會兒,還故意按了按喇叭。房東太太家的燈亮了起來。張輝點了支煙。他抽菸的樣子特別帥,側面看挺憂鬱的,挺像那麼回事兒,除了吸毒讓他的臉色過早暗淡,一切都挺好的。
他下車,我趴在他肩上。他上樓的腳步很重,像是故意的。房東太太開門正想罵他,忽然看見他身上沾著血,臉色陰晦的樣子,硬是把罵他的話又都吞了進去,瞪著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上了樓。
張輝回到我們的房間裡,開了燈,接著進屋子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他把聲音弄得很吵,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他做一切事情都是故意的,我可以想像此刻樓下的房東太太正豎著耳朵,想偷聽我們的談話。
張輝喝了點酒。他忽然對著空氣罵起來,語言粗魯,還時不時去踢兩腳凳子。他的嘴裡不斷蹦出我的名字,就像故意讓人聽見一樣。
我覺得挺好笑的,在他身邊飄來飄去,看著他把空氣當成我吵架。可看著看著我又覺得有些傷心。我死了他一滴眼淚都沒為我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