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山下
2024-11-19 18:21:11
我沿著蜿蜒崎嶇的羊腸山路,不停打著方向盤,把我的白色富康開進了我從小就很熟悉的杜鵑山腳。這條山路,我童年和少年時代不知走過多少遍,沒想到至今還是沒有一丁點變化。在外面的世界奔波闖蕩了十年,我終於又一次把腳踏上了這方生我養我的故土。其實這次回來,主要還是因為最近事業正陷入低潮,手頭的幾個項目全部擱淺,在家偏又和妻子大吵了一架,她一怒之下就帶著兒子回了娘家,只留下我對著滿地的狼籍發呆,菸灰缸裡堆滿了未及清理的菸頭。唉,剛結婚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小鳥依人般溫柔可人,難道真應了那句七年之癢的俗話,是左手握著右手,已經失去了感覺。我於是一個人遠離城市,驅車兩天兩夜,回到我的家鄉,這個幽僻的小山村,想讓山間的清風,吹拂我已被燈紅酒綠薰染的身心。
算起來,我已經有十年沒有和我的父母好好團聚了,那對慈祥樸實的老人。他們在我幼時總把那大鍋裡撈出的乾飯都盛給我,難得吃回肉打打牙祭,也總是讓我獨享,而他們自己卻總是黴乾菜稀飯。那時侯家境清貧,父母每次為我湊足上學的學費,都要東湊西借,我是家裡的獨生子,父母親到四十多歲才有了我,因此又特別寶貝。看見別的孩子有的,他們不惜砸鍋賣鐵也不讓我在人前受委屈。那次學校裡排了節目上縣裡匯報演出,規定男孩子要穿白襯衫、黑褲子,我被選中參加演出,可我根本沒有白襯衫,我回家對母親大發了一頓脾氣,把書包一甩,就一個人躲進了裡屋。母親在門外喚我吃飯,我卻一翻身把被子蒙上了頭。第二天中午,我回家看見桌上整整齊齊疊著件嶄新的白襯衫,高興得三步兩跳,就把它穿上了身。母親在門旁一邊微笑一邊拿手背抹著眼眶。事後我才得知,這是母親到鎮上賣血,換了錢才買來的。至今想到這些,我的心裡仍有絲絲的愧疚。
我的富康好象突然熄火了,我重試一遍,仍然沒能發動。「該死,」我在心裡暗罵一聲,偏偏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熄了火,看來人有時還真不能過於依賴現代文明。我的車窗上這時響起輕輕的扣擊聲,我緩緩搖下車窗,一張熟悉的臉赫然躍入眼帘。「啊,是你!」我們幾乎不約而同地喊出聲來。這麼多年了,這張熟悉的臉依然沒有任何改變,時光的刻刀,仿佛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小蓮,真的是你嗎?」我有些激動,頭險些撞到車箱頂。
她把剛及過耳的短髮夾到耳後,嫻靜的臉上那雙如兩團星火般的眸子,隱隱地掠過一絲笑意:「是我,明磊哥,我們有十年沒見了吧。」
「是啊,不知不覺這麼多年就過去了,我感覺自己老了不少,你倒還是這麼青春。怎麼樣,你過得還好嗎?」我望著她平靜的臉。
「怎麼,不下車來說話嗎,你也有好久沒回來了,不如把車鎖在這兒,我們慢慢沿著山路邊走邊聊吧。順道可以去我家坐坐,喏,我家就在這山背後。」她指了個方向。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隱約只見一座小小的白色樓房,掩蔽在叢叢茂密的杜鵑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