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的天平
2024-11-15 20:51:11
楔子
死亡如同一支大軍,將他重重圍住——他驚恐地睜大眼睛——無處可逃。
他感到自己在下沉——下沉的速度是緩慢的——然而這緩慢卻更加驚心動魄——因為緩慢並不意味著生機——地獄之門洞開,結局已經無法改寫。
水終於從縫隙擠了進來,絲絲聲似毒蛇在笑。
它們吞噬著空氣,吞噬著溫度,吞噬著他的身體,原來並不是去往另一個世界,而是另一個世界入侵進來。
哈哈哈……
有人在笑,那笑近在咫尺!
然而他什麼也看不見——所見一片漆黑,所觸只是冰冷的六面木板——他在一個大箱子裡——此時,可稱做一口棺材,只是這棺材裡,裝著的是一個活人。
棺材裡只有一個人,棺材外全是水,誰能在水裡笑?
1
「……我很內疚……同歸於儘是最好的選擇,這樣既懲罰了他,也懲罰了我。天平的兩端已經平衡,所以,請你們一定要原諒我。」
作為證物的遺書被裝在塑膠袋中,一層透明薄膜自然並不能把驚濤駭浪封鎖成一潭死水。
「這是在何菲菲的手袋裡發現的。」李曉芸說。
徐芳突然惡狠狠地撲向它,帶著要與其同歸於盡的力氣與勇氣。
李曉芸嚇得跳起來,連忙抓著證物閃開,然後回身反手擰住徐芳的一隻胳膊。
「幹什麼你?!」她叫起來,同時本能地使用了平日抓捕犯人的口氣:「幹什麼你?!老實點!不許動!」
不知道是因為身體的還是心理的疼痛,徐芳的眼淚大把大把地流了下來,她坐到了地上。
「怎麼可以這樣?」她喃喃地罵著:「畜生!畜生『…-」
李曉芸訝異地看著這個方才還優雅得令人肅然起敬的中年女人,不過才幾分鐘,她就完全判若兩人。
人類果然是最不可捉摸的生物——彼時之人,非此時之人。
她可以在聽到丈夫死訊的時候維持得體的悲傷,卻不能控制當知曉丈夫背叛後的憤怒。
李曉芸忽然有種脊背發冷的感覺——這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證明了恨的力量勝過了愛的力量。
不過,她強迫自己從感性思維回歸理性思維,從表面上看,徐芳似乎是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的丈夫周華民有了外遇的。
是表演嗎?她問自己。
不要輕易下結論。她提醒自己:頭兒再三教導過的,一切交給證據去解答。
2
兩名死者,一男一女,側趴在桌上,男的大約四十五歲,女的卻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兩人的面頰部雙雙呈現出豔麗的櫻桃紅色,法醫曾天強提著工具箱站在一邊等待著技術科的同事採集死者衣服上的纖維證物。
桌子上的紅酒杯與白瓷盤,沒有喝完的素菜湯,狼藉一片,似乎是浪漫的骸骨。亡者的表情都是平靜的,死亡閃電般來臨,痛苦閃電般離開,甚至在他們皺起眉頭之前。
「看起來像是一氧化碳中毒死亡,」刑警隊長楊赫走過來,說道:「是嗎?」
曾天強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我會交給你一份詳細的屍檢報告。」
楊赫欣賞地瞟了他一眼,他始終在堅持著他的一絲不苟,哪怕是最簡單的結論,也不會輕易出口——他需要這樣的搭檔——真相也需要。
這棟位於郊外的豪華別墅裡殘留著某種難聞的味道——當然,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因為從徐芳發現屍體到他們接到報警後趕到這裡,差不多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楊赫瞟了一眼窗外,附近的幾棟別墅都空著,屬下周泰報告說它們似乎是很長時間沒有人居住了——其實即便有人,他們也未必會注意到異樣——大城市的電梯公寓裡,不過一尺之隔,很多人都還不知道鄰居的姓名,更何況是這裡。
幾株銀杏樹在陽光下明光燦亮,屋子裡面卻漂浮著陰冷,仿佛是另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沒有路可以相通。
楊赫走進廚房,那是死亡的源頭。
它們靜止在謀殺時刻,技術科的小王正在小心地採集旋鈕上的指紋,由於爐具上還殘留著許多水跡,小王的動作有些縮手縮腳——因為他必須小心謹慎地避開它們。
楊赫用戴著手套的手碰了碰水壺,他的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