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人
2024-11-16 07:2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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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他那天,天下著雨,我戴著孝跟拉著姥爺的車去火葬場。車裡的氣氛很悲慟,家人們都在哭,只有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眸子望著窗外,卻沒有流一滴眼淚。
姥爺這一生坎坷,當過兵、打過仗、因為工作傷了腿,五十多歲就成了個瘸子。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姥爺,因為脾氣倔,所以沒什麼朋友,整個生命裡唯一的夥伴原是一條狗,後來因為狗咬了人,又親手把狗打死。我與姥爺的關係說不上太好,但是每年都會住在一起一段時間。母親常和我說,與老人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過一天少一天,而姥爺也盡他所能讓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樂,帶我去釣魚,去爬長城,買新潮的電影票帶我去看,給我買了東西會傻兮兮地笑著遞給我,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昨天,可是姥爺卻死了。
姥爺死的時候沒人在身邊,我們知道消息還是舅媽去看姥爺的時候,姥爺的身體已經冷了,他還穿著鞋,就像睡著了一樣。接了母親打來的電話,正在趕稿子的我幾乎呆住,開車回老家的路上,天下著大雨,原本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路因為車禍堵了很久很久。
車停在火葬場的門外時,我跟著推著姥爺的車進了火葬場,來迎車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眉目慈祥,說了一句節哀,便親手接車然後拉向了火化間。到火化間的時候,父母為姥爺做最後的修飾,那時,那個拉車的老人看著姥爺的屍體就問:「死前留話了嗎?」
母親一愣道:「沒有。」隨後又轉頭問舅媽,為姥爺穿戴的舅媽道:「沒有,到的時候身子就冷了。」
那老人哦了一聲,姥爺被帶到火化爐前的時候是早上八點,三天前的這時候我才起來,而姥爺坐在院子裡澆花,我覺得一切就像昨天,卻不知道為什麼,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就那麼看著一切,像是在等什麼,也像是不樂意走。
父母都退到了旁,問話的老人拉著車走到打開火化爐子前,他趴在姥爺耳邊像是在說話一樣,再抬頭的時候,姥爺的屍體就被推進了火化爐,然後是沖天一樣的火光,然後一切的一切就變成了塵埃。
有人說人的生命其實很短暫的,從最初的嬰兒到最後一把塵埃,有的要經歷幾十年甚至百年,可有的不過一天,甚至只有幾秒鐘。
姥爺的骨灰冷了的時候是舅舅裝的,骨頭和灰燼,姥爺的骨頭有一段格外的粗大,大舅裝骨頭的時候還在說,那是爸的那條壞腿,長了新骨頭才這麼大是,沒有跟著他們裝骨灰,我跟著問話的老人離開了火化間。不知道為什麼,我想知道他和姥爺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