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2024-11-15 23:02:10
1.餐巾紙的預言
在這個稱謂混雜的年代,在「小姐、先生」這樣高貴的字眼已經被蹂躪得一塌糊塗的時代,能夠被人打心眼兒裡稱為「先生」的人已經不多了,但賈冉覺得蘇山先生配的上這個稱謂,他的高貴與生俱來。他的高貴和優雅與衣飾無關、與身價背景無關,那種不凡風度是源自骨子裡、血液裡的,一絲不苟、毫不做作。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根本就是從電影裡走出來的彬彬有禮的吸血鬼——帶著神一般的傲慢和鬼一般的邪魅。
每周的星期二和星期四的下午,蘇山先生總會出現在電影城,一個人。賈冉從未見到過像蘇山先生這樣熱衷於看電影的人。看電影對於他來說,似乎是一件十分神聖的事情,哪怕上映的是一部譁眾取寵沒有人氣的悶騷型電影,他也總是表現得十分莊嚴肅穆。
他總是慢條斯理地刷了會員卡,繼而拍拍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塵土,仰望著影城頂上時常更新的巨幅電影廣告,輕輕地咳嗽一聲,然後有條不紊地踏上臺階,優雅地走進影城那間最豪華的影廳。
雖然收銀臺的小顧說那個中年男人來電影院顯然並不是為了看電影,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但這絲毫不影響賈冉對他的迷戀。那種迷戀毫不低俗,更不是一個懷春少女對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的那種迷戀,而僅僅是一種源自骨子裡的欣賞。所以,每到周二和周四的下午,都是賈冉最幸福的時刻——因為蘇山先生每次看完電影,都會到他們的影城咖啡廳來坐一會,在固定的位置、點固定的咖啡,然後微微皺著眉頭,抽出餐巾紙在上面寫寫畫畫。
有一次,賈冉幫他收拾的餐桌的時候,她偷偷拿起那張雪白柔韌的餐巾紙,看到上面用鮮紅的原子筆寫著:「星期三,是他們約好了見面的日子,老地方。當服務生為他們端上咖啡的時候,男主角情緒終於失控了,他猛地站起來,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匕首,狠、且準的刺進了女主角的心臟。鮮血像跳躍的泉水般噴濺出來,有幾滴落進了咖啡杯裡,滴在心型的奶沫上,就如嵌入心口的硃砂痣,帶著刻骨銘心的悲壯。服務生望著託盤裡的咖啡杯,顫抖著、顫抖著、顫抖著,傻了。」
她把那片餐巾紙疊得整整齊齊,小心翼翼地放進衣兜裡,心中充滿了喜悅,就像那些得到偶像籤名照的少男少女一樣。
蘇山先生一定是個作家,賈冉心懷崇拜地想,哦不,應該是個編劇,要麼就是導演,因為作家不會用「男主角、女主角」這樣的字眼,他們會直接寫男女主人公的名字。
那天,是星期二。
2.咖啡杯裡的硃砂痣
星期三的下午本是賈冉倒休的日子,可有個同事臨時有事,她不得不頂她的班。沒有蘇三先生的日子,連工作都變得無聊起來。賈冉偷偷打了個哈欠,那個倒黴的哈欠剛打了一半,就見一男一女推門而入,門口的風鈴奏出悅耳的音符。
「歡迎光臨!」賈冉急忙迎上去:「兩位是嗎?還坐靠窗的位置嗎?」這兩個人是咖啡廳的常客,他們經常在周末的下午約會,一點左右在影城廣場碰面,買好下午三點半的電影票,然後坐在咖啡廳裡聊天或者下棋。
可是今天是星期三,賈冉偷偷的想。
「還是兩杯藍山麼?」賈冉偷偷瞄著他們,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仿若隔世的記憶。
「不了,我要一杯玉米汁。」女的說。
「我要卡布奇諾,上面有心型奶沫那種。」男的說。
他們說話的時候,彼此的目光始終糾纏在一起,誰都沒有看過賈冉一眼。
「請問還有別的需要嗎?今天是下象棋還是圍棋?」賈冉禮貌地問。
「不必了。」他們異口同聲,連語氣也是同出一轍的冰冷,那種冰冷中,還夾雜著嗆鼻的火藥味兒。
吧檯煮咖啡、打玉米汁的時候,賈冉一直遠遠地看著他們。他們似乎在爭執著什麼,聲音很小,男的好幾次都微微探著身子,幾乎要從座位上跳起來。
他們吵架了嗎?上個星期看起來還是很恩愛的樣子。他們是戀人?夫妻?情人?賈冉一邊猜測著一邊把咖啡杯放在託盤上。她剛剛走到他們的座位前,還不待說話,就見男人突然激動地跳起來,猛地從懷裡掏出一把刀,毫不猶豫地刺進了女人的心臟。鮮血毫無防備地噴出來,歡快地四處噴濺著。
賈冉愣在那裡,望著幾滴血嵌入咖啡杯裡心型奶沫上,心中莫名冒出一個很華麗的句子:「鮮血像跳躍的泉水般噴濺出來,有幾滴落進了咖啡杯裡,滴在心型的奶沫上,就如嵌入心口的硃砂痣,帶著刻骨銘心地悲壯。」
想起這個句子,賈冉突然顫抖起來,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