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亡靈人
2024-11-12 22: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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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您就是周正老師嗎?
我停了敲打鍵盤的手指,抬頭看了看她,並下意識地點了下頭,說:「您……有事情嗎?」
這個女人是怎麼進到我辦公室裡的呢?我記得自己的門關得很嚴實,一是怕走廊裡的風很冷,二是我喜歡安靜地寫稿子。她走進我的辦公室,並悄無聲息地站在我的辦公桌前,我竟絲毫沒有察覺,好在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弱,沒有突然嚇到我。
「我是貴報的一個普通讀者,更是您主編的《怪異天地》欄目最忠實的讀者。我很喜歡您寫的那些鬼故事呢。」她說話的時候,一直在不停地搓著手,她的手背紅紅的,像是被窗外那寒冷的風給吹的。她穿著紅色的羽絨大衣,脖子上繫著個深綠色的圍巾。她的臉白而消瘦,一雙大眼睛直視著我。我很難斷定她的實際年齡,只能把她的年齡確定在二十與三十之間。
我指指沙發說,您坐,您請坐。
讀者就是報紙的上帝,何況還是喜歡我主辦的欄目的讀者。
她回頭看了一下身邊的長條沙發,又瞧了瞧我,就選擇了距離我很近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您很忙,我能耽誤您一些時間嗎?聽我講講我的故事?」她的目光有幾分迷離。
我說您說,我也正好休息下眼睛。
她笑了笑,很開心的樣子。
我叫絮月,在市紡織廠上班。我想和您說的事情還得從我十五歲那年說起。是的,那年我十五歲。正是我初中畢業要考高中的時候。為了能夠考上二中。您一定知道,那是咱市的重點高中。」
我說是,我知道,二中被稱作大學的搖籃。
「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那個傍晚更冷,冷得讓人忍受不了。我背著沉甸甸的大書包,一個人孤獨地走在清冷的人行道上。我的眼裡含著淚水,我的心裡是那樣的難過和氣惱。我在和我的父親生氣。因為往常這個時間都是父親在我的身邊,牽著我的小手。送我到學校去參加晚自習。可是,父親今天沒有來送我。其實不是父親不想送我,是我賭氣走的。甚至於父親在屋裡呼喚我,我都沒有理睬他。」
「為什麼會這樣?」我覺得她的訴說中似乎會有些故事。
「您知道麼?那時我是多麼的討厭父親,他總喜歡支使我幹這幹那的。」
「都讓你做什麼?」
「就是洗衣服、做飯、擦桌子之類的家務活兒。好在我母親總護著我,母親常說,她就是自己什麼都會做,所以才是個受累的命兒。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像自己一樣。父親說不過母親,就總在母親不在家的時候訓斥我。那天晚上母親加夜班,父親就又讓我做這做那的。我就不做,氣得他直拍茶几。最後他竟給了我一巴掌。」她用手捂了捂臉頰。「我背起書包就衝出家門,我真的想遠離他,不想再看到他。我恨死他了,我不讓他去送我……」
「他……你父親是第一次打你嗎?」
「嗯,第一次打我。」她慢慢撫摩著自己的臉頰,失神地注視著前方。
「你父親會在你學習的時候叫你做其它的事情麼?」
「那倒沒有,只是在我玩耍的時候……其實我的家離學校並不是很遠,走路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但要過一個十字路口。這個十字路口過往的車輛很多,總好出交通事故。每次父親牽手帶我過馬路的時候,我都不會在意的,因為有父親在保護我……那天晚上真的好冷,我孤獨地站在馬路的另一邊,看著十字路口來回過往的車輛流淚,心裡更加地痛恨父親。最後,這種痛恨化做了一種無比的憤怒,我不顧一切地向馬路的對面走去,心想要車把我撞死才好呢。車輛在我的身邊忽忽駛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當我踏上馬路的另一邊的時候,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急剎車的聲音,而後是一聲悽慘的叫聲。那聲音好熟悉啊,真的像父親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腳下一滑,撲倒在地上。我從地上爬起來後頭也不回地跑向了學校。」
「你為什麼不回頭去看看?」鬼大爺鬼故事www.guidaye.com
「我……我不相信那是我父親的聲音,我不敢相信那是……」
「不對,你還有別的原因。」我直視著她的眼睛。
「嗚……嗚……」她不敢再看我的眼睛,低頭哭泣起來。
我倒了杯水給她,「那……那被車撞到的到底是不是你的父親?」
「我跑進教室,坐在凳子喘氣,心裡的滋味沒有辦法用語言來表達,那被車撞到的人真的是父親嗎?我不敢想下去了。我機械地打開書包,發現自己的水瓶子沒有帶來。我就又開始怨恨父親。因為我的晚自習要沒有水喝了。我向窗外看去,我看到黑乎乎的窗外突然出現了一張笑臉,那是父親的笑臉,他就那樣的微笑著看著我,我的心裡一陣激動,忙站了起來,父親向我擺了擺手,把我的水瓶子放到窗臺上,轉身就走了。我當時想父親一定去門衛室裡去吸菸了。就安心地坐了下來,聽老師講課。」
「哦。」我跟著她舒了一口氣。
「可是,在我的晚自習還沒有上完的時候,我家的鄰居就跑進教室裡來找我了,告訴我,我的父親出了車禍,正在醫院裡搶救。我一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癱倒在了椅子上……我趕到醫院裡的時候,父親已經被送到太平間裡去了……嗚嗚……」她雙手捂住了臉,手背的顏色是紅色的。
「是你父親給你送水瓶子後遇到的車禍?」
她猛地抬起頭,眼睛睜得大大地,「不是的,不是的!就是在我走過十字路口的那個瞬間,那刺耳的剎車聲……那悽慘的呼叫聲……大夫說我父親當時就被撞咽氣了……」
「什麼?」我在椅子上站了起來,繼爾,又坐了下來。「那你看到窗外你父親的笑臉一定是幻覺。」
「不是。」她仍瞪著我說,「真的不是,我後來回到學校,找到了父親放在窗臺上的那個水瓶子,瓶子裡的水,已經凍成了冰……」
「那是你的瓶子嗎?不會是別人遺忘在窗臺上的吧?」
「那瓶子我從小學就開始用,那上面刻著我的名字……」
「這樣啊。後來呢?」
「葬禮是父親單位給操辦的,父親所在的單位來了好多的人。我聽到他們議論說我的父親在單位什麼都不會做,只能在收發室裡做個門衛。還說我父親這輩子活著就很窩囊,死得也很窩囊……所以他們都來送送他……我的心裡是那樣的難受,從此我拼命地學習做各種家務,不,我什麼都學,只要是我能學會的一切,我都要去學!你知道嗎,無論是在學校裡,還是參加工作後,我都受到大家的歡迎。我用自己的雙手去幫助他們,去給他們快樂,也在給自己增添快樂。」
「也許,這就是你父親所希望的。這很好呀。」
「可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的父親,一到冬日的傍晚,我就不敢向窗外看,可又想向窗外看……」
「這都是你的心理作用,看,你又能看到什麼呢?」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誰?誰回來了?」
「我的父親,他回來了。」
「他?你父親?」
「我女兒今年八歲,每周雙休日的晚上都要去學校去參加輔導班。女兒也在我的母校讀書,她也要走過那個十字路口。昨天傍晚她爸爸夜班,我送女兒去學校學習。把孩子送到教室裡我才記起來沒有給孩子帶水。就忙去學校門外的小賣部買了瓶礦泉水來。等我走到教室的窗前的時候,我看到窗臺上放著一個水瓶子。後來我拿起瓶子,見那上面刻著『絮月』兩個字,那就是我小時候用的那個水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