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廚
2024-10-30 16:33:10
我是一個魔鬼,又不能完全算是魔鬼,魔鬼都是要吃人的,我不吃人,我除了吸血之外,還有一項工作,就是以人為材料,做各種各樣的食物。
我是為所羅門效命的鬼廚。
我的店鋪,在曼珠沙華妖嬈盛開著的冥河岸邊,許多魔鬼都說火紅的曼珠沙華會使他們有種自虐的錯覺,我卻喜歡這樣寧靜的地方,看著烏清的冥河之水,悸動的心仿佛又回到了熙攘的人間,讓我貪戀溫暖的虛幻。魔鬼身上的血是寒冷到極點魅藍色,如果血變成了暖的,那麼魔鬼的生命,也即將走到了盡頭。
店鋪的名字叫,彼岸花。
彼岸花要關門幾天,因我必須去人間尋找新鮮的人用來補充食材。
新鮮的人?這個說法有意思。
魔鬼是無所不能的,但,有弱處,也有敵人。我們的天敵是追魔獵人,弱處就是,不能動情。魔鬼是沒有感情的,有了感情的魔鬼,那便不是魔鬼了,是人。
人間的午夜,也是熱鬧非凡的,我喜歡聞熱鬧的氣味,這會使我流淌全身的魅藍之血更加冰得徹骨,那沸騰到窒息的感覺,人類用一個詞來形容,燃燒。
此刻的我,大概就是燃燒的,在被人類稱為迪吧的地方,在喧鬧的男男女女中穿梭,興奮得無所適從。這種快感在魔鬼世界是無法體會的。
我喜歡人間。
突然,狂野的音樂驟停,全場慌亂聲四起,耳邊不時傳來尖叫:警察臨檢,大家快逃。
這家迪吧暗售搖頭丸,是警方嚴打的對象,也是我經常光顧的地方。我很想體會搖頭丸的快樂,即使那作用對我不大。
我輕車熟路的向後門拐去,一隻手忽地扯住我的衣角。
我回頭,一個穿學生服的小女生可憐兮兮地小聲說:「哥哥,你帶我走好嗎?我還有一個星期才滿十八歲,如果警察發現了我,肯定會告訴家長,我不想讓家人知道我來這種地方,他們會打死我的。」
那是一雙清澈的眼睛,似一灣越是太陽的曝曬越是折射出異彩的湖水,那深深的湖水裡,倒映出的,是我的影子,那麼我的湖水裡,一定也有她的身軀,嬌小玲瓏。我中有她,她中有我,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她的血,味道應該很棒吧。
刺耳的警笛劃破了貌似安寧的夜,警察的闖入讓許多學生模樣的孩子手足無措,他們無奈的僵在原地,還有一個警察發現了躲在後門出口處的我們,他大聲命令:「你們兩個,不許動,蹲下。」
我輕輕的在小女生的耳邊說:「閉上眼睛,不要害怕,我帶你飛出這裡。」
她咬緊牙關,毫無恐懼的點點頭。
我摟著她,就在警察們的眾目睽視中,消失了。
在郊外的公園裡,把她放在躺椅上,我摸著她的額頭,話語極盡溫柔:「好了小妹妹,你安全了。我走了,你很特別,我會記住你的。」
在她睜眼的瞬間,我隱身於茂密的叢林,她著急的四處環望:「哥哥,謝謝你,我也會記住你的。哥哥!」
不舍的音調讓我得意一笑:純情的小姑娘,我要定你了。這麼美味的食物,我可不忍心丟棄。
在人間輾轉尋覓幾日,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的迷幻術之下,皆是沒有防備的昏倒,當然,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快就喪命,要保持他們的生命力,我做出的菜若不帶點新鮮的人味,怎能吸引餓鬼們的光顧呢。
這年頭,人類的警惕性都極高,我是越來越難下手了。尤其是供自己食用的血液,必須是完整的少女之血,彼岸花的食材是夠用了,我自己的卻還沒著落。
小妹妹,你還想著哥哥嗎?那麼,哥哥來找你了。
拿著蛋糕等在郊外的公園,看著不遠處一抹紅色的身影慢慢臨近,我的笑意逐漸加深。那抹紅啊,在我看來,比曼珠沙華還奪目幾分呢。
她看到了我,驚訝又情急的跑過來:「哥哥,真的是你。這蛋糕……是給我的?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哥哥,這幾天我好想你啊。」
我優雅地一笑:「那天你告訴我一個星期後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就記下了。我也在想你,而且是,每時每刻。」
她開心地摟住我的脖子:「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頓了頓,猶豫一下:「我……我是鬼……」www.guidaye.com
她的眼睛閃爍著誘人的光芒:「哥哥,如果你真的是鬼,那我就是魔。一鬼一魔,我們不是很般配嗎?」
我辯解著:「我是說,我是一個廚師,因為我的廚藝鬼斧神工,所以大家都叫我鬼廚。也就是鬼嘍。」
她的笑臉很暖:「我叫茉莉。用我們家鄉話說是叫魔力。那我不就是魔嗎。」
她身上散發著難以言說的氣質,我的軀體,因此顫抖得很厲害。害怕?不是,緊張?不是。難道會是……愛情?我是鬼廚,冥河岸邊、所羅門麾下的鬼廚,我怎會對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有愛情?
十八歲,人類在這個年齡是青春的,我卻早已經忘了自己的年齡,確切的說,是已經忘記自己做了多少輪迴的魔鬼。魔鬼是永生的,除非,用所羅門的地獄之火去焚,或者,被追魔獵人的追魔劍刺中雙眼。
我告訴茉莉,我的家是一個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我剛從人類那裡學到的新詞兒。
我把茉莉帶回了彼岸花,這雖是所羅門忌諱的事,但只要能吃到食物,餓鬼們才不管在彼岸花的人類是死是活。
我跟其他的魔鬼說,茉莉是我的血源。
茉莉剛來到彼岸花,就愛上了漫山遍野的曼珠沙華,她說紅色和她很像,骨子裡透著倔強、不服輸,她還說,她的父母成天在她面前嘮叨學習,她要拋開煩惱什麼都不想,只要看著妖豔的曼珠沙華,她的心馬上就會變得很空曠、舒坦。
我從不讓她進廚房,高懸的人類頭顱肯定會嚇壞她。當魔鬼們光臨彼岸花,她都在我的催眠下熟睡。當然,每次冥河水漲潮,我的牙齒在她耳後進行著暢快的吸吮,在她醒來之前,牙印會自動消失。
她的血還真是甜呢,她這一輩子,都是屬於我的。我貪婪的想。
我越來越喜歡她了。好象,不僅僅是她的血,還有她的人。
她可愛,在我皺眉頭盯著河水凝神時,給我講冷笑話解悶兒;她美麗,在冥河邊用河水衝洗著她細膩、瓷白的肌膚,讓我蠢蠢欲動;她調皮,常常出其不意地跳上我的背,非要我帶她沿著冥河走上半天才罷休;她嫵媚,穿著我買給她的新衣在我面前身姿曼妙地跳著舞,仿佛,初綻的曼珠沙華;她奔放,在火紅的曼珠沙華中縱情地穿梭,象疾飛的荊棘鳥;她,更銷魂,她的吻,比我喝了十天十夜的鮮血還要刺激。她會在激吻後緊擁著我,纏綿地叫上幾百聲哥哥,不知厭倦。
她說她喜歡曼珠沙華,喜歡彼岸花,更喜歡,有我的存在世外桃源。
除了鮮血,我應該什麼也不愛,可只要她一出現在我的視線,我的顫抖,愈加強烈了。難道我,真的愛上她了嗎?魔鬼,會愛上一個人類?
可是,人類呢?
來彼岸花的魔鬼少了許多,不,應該說,所羅門的魔鬼少了許多,冥河上空,籠罩著詭異的氣息,預感告訴我,這次的劫不同尋常。風平浪靜的魔鬼世界,馬上就要有一場天翻地覆了。
冥河水退了潮,露出淺淺的河床,似有什麼東西埋在那裡。
我走近,用手輕撥河水,一塊鬼骨猙獰地躺在河床上,這,這是魔鬼被追魔獵人的劍刺死以後變成的形狀,不得超生!
走下冥河,手指輕慢地探,又是一塊,繼續往前,又是一塊!我用幻術分開河水,居然有這麼多的鬼骨!這些魔鬼,全部都是被追魔獵人殺死的!
自從有魔鬼那天起,就有追魔獵人緊追不捨,能夠進入到魔鬼世界而不被察覺的追魔獵人,法力一定高深莫測。
能在彼岸花附近殺死魔鬼而沒有驚動我,莫非……
催眠了茉莉,來到廚房給餓鬼做食物,看他們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我暗嘆:身為魔鬼也不一定就是聰明的,他們該是命不久矣了。
藏於對岸的曼珠沙華叢中,幾個魔鬼歪斜著走出彼岸花,一柄長劍在瞬時刺向他們的雙眼,頃刻之間,他們的身形漸漸幻滅,最後化為一根根鬼骨,最後,被拋入了冥河。
劇烈的顫抖讓我的身體好疼好疼,原來,魔鬼的疼,同樣也可以痛不欲生。
我在剎那間移動到她近前,看著她,我的身體好象不再冰冷:「我該叫你茉莉,還是追魔獵人?你根本就不愛我,你的目的,是要利用我摧毀魔鬼世界,你為什麼不先殺了我?為什麼?」
她的眼睛換了神情,再也不是親暱地叫我哥哥的茉莉了,那湖水裡,盛的滿是肅殺,似帶著一絲悲情:「身為追魔獵人,我的使命,就是要消滅你們,消滅魔鬼世界。我是人類,你是魔鬼,你說,我們會有結果嗎?催眠對我而言毫無作用,我在冥河兩岸撒了催魔粉,只要踏進彼岸花的魔鬼,必死無疑。原本,也包括你。」
追魔劍逼向我的眼睛,我的湖水裡,除了她,還有她的劍。
我的顫抖是面對追魔獵人時身體產生的本能反應。終究是我大意了。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怎麼變了?我是魔鬼,我的血,我的血本該是魅藍色,可現在……我看著自己全身瀰漫著和曼珠沙華相同的顏色,絕望地倒在她腳下。
她的劍落了,和石子碰撞,發出刺耳的鳴音。我們初遇晚上的警笛聲,都沒有這個聲音華麗。
原來愛情,是沒有界限的,魔鬼,真的可以愛上人類。
她抱著我,語聲戚戚:「哥哥,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我的吻,就是催魔粉的可解之物。千百年來,我殺了很多魔鬼,可偏偏對你下不了手,茉莉期待著你不再是魔鬼,期待著你能醒悟過來和我回人間,茉莉只希望你能轉變成一個正常的人類,茉莉想改變你,想和你在一起,永遠。」
傻孩子,魔鬼的血液一旦變了顏色,何來的永生?
魔鬼有了愛,就會灰飛煙滅,連鬼骨都不能留下。這是所羅門之王,施的詛咒。
我虛弱地微睜雙眼,一群群魔鬼聽從所羅門的召喚集結在冥河岸邊,地獄之火,開始在所羅門的手掌蔓延。茉莉依舊抱著我,不躲不閃,她笑著說:「既然不能帶你離開魔鬼世界,我就留在這裡吧,永生永世的陪你。你看,我們真的會永遠在一起,我好開心啊。」
灰暗的地獄之火包圍了我們。
每一個遭到魔鬼報復的追魔獵人不會有好下場。
每一個愛上人類的魔鬼更不會得到所羅門之王的寬恕。
我的血,證明了一切。
她開心,我又豈會不開心?
在魔鬼世界生活了千萬年,吸食了無數人的血液,我也累了,我要好好的歇息。
茉莉,不管我們的靈魂到了哪裡,漂浮世空也好,風吹雲散也好,我不會寂寞,有了愛,我們都不怕寂寞。
冥河岸邊的曼珠沙華更不會寂寞,因為它們,一直都擁有著我的灌溉,擁有著愛它們的——鬼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