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聞之歸陽釀
2024-03-31 09:18:05 1
寒降雪至,一夜之間,長安城銀裝素裹。天瑤苑裡紅梅似火,玉姫命人將矮榻挪到窗前,掛好天絲軟簾,溫著茶,置了些點心,怔怔的看著窗外雪景。
「娘娘,這軟簾真是好,掛在窗下,即擋了風雪又可看那雪景,也就是娘娘的嫁妝裡的獨份,別院主子想都想不來的物件。」侍女看玉姫半晌無言,只當自己多嘴討了沒趣,靜靜候立一旁。
玉姫看著窗外白雪壓紅梅,枝未折卻更傲,輕輕嘆息一聲:「不過世間一物,如無人珍惜,與敝履陋衫有何異。」
侍女嘴拙,不敢接話,卻聽見有人傳報天子駕到,趕緊上前扶住玉姫:「娘娘,君上駕到,起來迎駕罷。」
玉姫拂了侍女的手:「不必,他不過有事求我,哪會在意這些瑣碎禮節。」話說間,華帝身影夾著門外風雪一併進來,瞧見玉姫正坐在窗前矮榻上,直直的看著自己,原本一路而來心中念好的說辭,卻又半分說不出來。
這些年,對玉姫卻是有愧,雖先借和親之名,與天域共平北疆騷亂,扶自身穩登帝位,鞏固朝中勢力多年,現大靖地大國富,兵強馬壯,已稱霸一方。
北疆敗走後,將怒氣撒向天域國,時不時騷擾天域邊境。天域不堪其擾,上書華帝,請出兵鎮邊境之亂,可華帝以路遠為名,遲遲不願出手相助,如今這天域國被北疆奪了幾處城池,已無當年風發。
華帝就著矮榻坐下,玉姫遞了塊點心:「玲瓏糕是玉姫親手做的,不借旁人半分力,取初雪化之,蕎麥細細研磨,用天域絲布篩漏,留最細膩的部分,加天香草,佐新開紅梅,爐火蒸一個時辰,糕體玲瓏剔透,食之調胃養顏。」
華帝接了玲瓏糕,淺嘗小口:「都說天域人聰明,倒真是心靈七巧。」
「天域人聰明卻也耿直,不然怎會到如此地步。」玉姫淡淡的回覆,驚得身旁侍女一身冷汗。
華帝放下手中的糕點,立起身,走至窗前,窗外風雪甚大,愈發看不清遠處景色:「那情人蠱的解藥可還有?」
「已無。」玉姫面不改色。
「你師傅能否再做一次?」華帝聲色未變,只是手上悄然使力,窗稜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我師傅?好歹也是你師叔,為何不自己開口?」玉姫低了眉,飲著杯中茶。華帝不語,也不回望玉姫。「也是,如今您身份高貴,低不得頭求人辦事,可你忍心見她受萬蟻蝕骨般之痛?」
「玉姫!」終於有了些許怒氣。
「罷了,我去求師傅便是,但能否成功卻不一定,畢竟,我已不是當年的公主。」玉姫起身向內室走,不顧一旁的華帝:「想必君上無心留榻,我也要書信師傅,不跪送了。」
華帝甩手而去,矮几上玲瓏糕漸漸失了熱氣。
清水巷內,陳峰忙活在幾家門院前穿梭。「峰兒,快來幫忙按住豬頭!」
「峰兒,快來抬這羊腿!」……年關將至,巷內幾戶人家都在備過年物件,陳峰在各家幫忙,爾後各家又送些豬肉羊腿,過年葷菜已是足矣。
陳夫人和番離在院內糊窗,這冬雪來的突然,西廂的窗紙還未來的及糊上。
陳峰不停進進出出:「娘,劉叔給了一隻羊腿,你等會給醃著。」
「娘,吳婆家留了個豬頭敬神,我放在廚房,您小心狗給舔了!」
陳夫人笑罵道:「那小狗兒不及茶凳高,你放高些,它怎能舔到?」
陳峰看見番離站在梯上,細細的糊著窗紙,眉細眼亮,烏髮盤後,青凌夾襖束身,母親端著米漿在梯下,搭手相助,如同家室和睦,傻呵呵的笑了笑,轉身又去別家幫忙。
晚食在吳婆家吃酒,她家今年收了新媳,特地宰了兩頭大肥豬,鄉鄰幫忙都累著了,一併安排了酒菜,也叫上了徐阿婆,那孩子已有大幾月,長的壯實,聽聞番離也在,忙不迭抱了孩子過來:「番姑娘,幸得有你,才讓我徐家留的血脈。」
番離本不太喜這人多,上前遞了個錦袋:「這是塊暖玉,原是忘憂閣之物,可保平安。」
徐阿婆抱著孩子就往下跪:「番姑娘,老身真心謝你,來世牛馬相報!」
番離趕緊扶住:「顧著孩子就好,他事無妨。」
陳夫人看出番離很是拘謹,伸手接過孩子逗玩:「哎呀,徐阿婆家孫真是壯實,可曾取個什麼名?」
徐阿婆拉住番離:「姑娘就是我孫兒家母再生,一直未曾取名,就是想讓姑娘幫著想個。」
一旁陳峰聽著直翻白眼,這番離還未婚嫁,倒先有了孩兒了。
番離臉上微熱,推脫不過,只得回應:「玉安,溫潤如玉,安康此生。」
徐阿婆又是要拜跪,嚇得番離趕緊跳開,主家吳婆見她沒完沒了,趕緊上前捉住:「徐婆,來這是吃酒呢,你這樣,倒怎能讓番姑娘安生?」
一行人圍坐了席宴,菜餚上來,吳家兒提了酒過來:「峰弟,給你個好物件。」
陳峰接過開壇:「好酒。」
吳家兒笑道:「那是,桃花釀。」
「吳哥說笑吧,這冬十臘月的,怎會有桃花釀?怕是梅花釀吧?」
「莫說,我也不信,但你喝過便知。」
「是麼?離兒,你來嘗嘗,你最懂酒。」
番離輕輕聞過:「梅花釀清冷,桃花釀溫潤,確是桃花釀。」
陳峰不信,倒上一盅,抬頭而盡:「嗯,好酒。」
吳家兒有些心疼:「唉,這酒貴著呢!一兩銀子才這麼一小壇!後面有谷酒,管夠!」
陳峰聽的咋舌:「這貴?」
「可不是,這是前頭強丁欠我一兩銀子,用來抵債的,聽說是他家貴戚賞的,別處可沒得賣,今個兒人多,大夥都嘗嘗,你別一人獨飲了!」
陳峰摸摸嘴:「有錢能使鬼推磨,難道還能使這桃花冬月開?這味不像陳酒啊?番姑娘可知何故?」
番離回覆:「聽聞有人將花樹置於房中,整日用炭火烘溫,藉以讓花期提前而開,有這新酒桃花釀,不足為奇。」
一眾鄉鄰都端了碗,喝酒吃菜,談論這年收成,家長裡短,番離不善與人閒聊,早早離了席。
陳峰與陳夫人回屋時,番離已在廳堂等候:「嫂嫂,我有話要與陳峰細說。」
陳夫人應聲回了內室。
陳峰快步上前查看,聲色擔憂:「怎的?是有何不適麼?」
番離側身坐下:「我有何不適?無恙。」
陳峰還想多嘴,突然記起華帝交待:莫讓番離看出你我已知她中毒之事,否則,以她的心性,必不想你我擔憂,反而會一走了之。
「哦,沒什麼,剛才在吃酒時,你離席很早,我怕你醉酒。」
番離淡然一笑:「我倒是想醉,好了,莫扯閒話,我剛去了前街強丁家中,詢問得知,那酒是他姨娘家所贈。」
「酒?有何問題?」陳峰不解。
「那酒中有人氣。」
「酒本五穀花物釀造,有人氣有何奇怪?」番離看了陳峰一眼,面紅耳赤,想必是酒勁上頭:「也罷,今日裡已入夜,明日早起去朱雀街玉羅巷馮員外郎家中查探下,看那釀酒坊在何處,先早些歇息吧。」
陳峰正覺得頭昏腳輕,只想撲臥木床大睡,胡亂應了幾句,踉蹌的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