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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髏狐

2024-04-05 08:49:05

    圓月寺的和尚月圓,一天夜裡,在別處做完法事以後,獨自一人趕回寺裡去。
    那夜明月如鏡,銀輝遍地,雖然路途所經大半都是荒郊野地,月圓心裡卻也毫無畏懼。但就在他路過一片樹林時,林木深處忽然傳來一陣蹚動枯葉的動靜,起初月圓以為是恰巧有什麼小獸在活動,可是越聽越不對勁,那動靜分明像是人在一步步地行走,而絕非獸類雜亂無章的足音。
    月圓頓時起了警惕,他疑心是有人盯上了累年間埋葬在樹林中的那些墳冢,想要趁著這夜半無人之時幹些偷墳掘墓的勾當,思忖之間,那動靜竟離自己愈來愈近,來不及多想,月圓一轉身閃到路旁,躲在一株大樹之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動靜接近的方向。
    不多時,月圓看到,在月光之下逐漸有什麼東西在一閃一閃地發光,又等它再走近些後才看清楚,那原來竟是一頭渾身披著炭火一般赤紅皮毛的狐狸,剛才見到的閃光正是它那如緞子般順滑的皮毛反射月光的結果。
    只見這狐狸用後腿直立而行,身材敦實又修長,兩隻耳朵支楞著,臉頰又細又長,活像個小孩子,更令月圓吃驚的是,在那狐狸的兩隻胳膊下邊,竟各自夾著一個人類的骷髏頭!狐狸走到路邊一轉身,月圓看見在它的尾巴尖上竟也還夾著一個!
    狐狸站在路邊,機警地朝道路左右望了望,似乎是擔心被人撞見,確定沒人之後,才將手裡和尾巴上的骷髏頭放了下來,之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月圓在樹後悄悄看著,實在想不通狐狸找來這三個骷髏頭做什麼。
    狐狸歇了一會兒之後,便重新站了起來,然後從地上抱起一個骷髏頭,同時將身體轉向北鬥星所在的方位。狐狸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之后庄重至極地將手中的骷髏頭舉過頭頂,接著腦袋往前一聳,趁勢將骷髏頭戴在了自己頭上。
    「這是要幹什麼?」月圓心裡嘀咕。
    將骷髏頭戴好以後,只見狐狸先是小心翼翼地像是突然受驚了似的晃動下腦袋,頭上的骷髏頭跟著晃了晃,但是沒有掉。狐狸一陣竊喜,之後將抖動的幅度變大了些,結果只兩下,骷髏頭就從它頭上滾落了下來。
    狐狸頓時愣住了,半晌,才一腳那已經跌落的骷髏頭踢開,之後又拾起另外的一個骷髏頭,重新戴到了頭上。這次連晃了四五遭,骷髏頭都穩穩戴在狐狸頭上,紋絲未動。狐狸激動地拍了拍爪子,之後連忙跪倒在地,就要對著北鬥星磕頭,然而腰才剛打彎,頭上的骷髏頭就又掉了。
    狐狸不甘心,又撿起了最後一個骷髏頭戴在頭上,之後連試也沒試,直接跪倒在地上,衝著北鬥星便拜。這回也是湊巧,一連拜了三拜,骷髏頭都牢牢戴在狐狸頭上平安無事。
    拜完以後,狐狸似乎是有點不太敢相信,伸出爪子在自己頭上摸了又摸,確定骷髏頭確實還在自己頭上以後,才站了起來,之後一股腦又跑回樹林深處去了。
    月圓此時卻更加疑惑,完全想不通這頭狐狸是在搞什麼明堂,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動靜,剛想要從樹後出來,那頭狐狸竟又一蹦一跳地跑了回來。月圓只得繼續躲在了樹後暗中觀察。
    回來的狐狸卻又與先前有些不同,只見它身上前前後後綴滿了樹葉,像是剛在枯葉堆裡打了個滾,頭上戴著的骷髏頭的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裡,各插上了一朵鮮紅的花,腰上則繫著一整條用銅錢大小的野花編成的花環,爪子裡握著一段枯木,也不知有什麼用。
    跑到路邊以後,照例先向路左右望了望,之後將一隻爪子舉在胸前,掐著手勢念動起咒語,念完後,身子向前一撲在地上打了一滾兒,再站起來時,原來那隻渾身毛茸茸,還不到半人來高的狐狸竟已然變成了一位身穿著鮮豔華貴的衣裳,身材高挑,眉目姣好的年輕女子,頭上戴著兩朵紅花,腰間佩戴著各色美玉。而它手裡的那段枯木,則變成了一支精緻的長笛。
    躲在樹後的月圓簡直看呆了,一來是因為自己從沒有見過如此漂亮的異性,再者是他明白自己這遭是遇到妖怪了。而女子自己同樣有些吃驚,站在月亮地底下仔細打量了自己許久,原本緊皺的眉頭才終於舒緩開來並露出了一絲笑容。
    之後,她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塵土,又嘗試著朝前走了幾步,步伐雖然還稍微有些奇怪,但還不至於讓人起疑心。此時的她便也全然放下心來,一腳邁到了大路上,邁開步子如風擺柳似的走遠了。
    將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裡的月圓暗叫不好,心知這深更半夜,狐狸幻化為人,必是要去為非作歹。此時的他已將回寺的事情拋去了九霄雲外,忙不迭從樹後出來,循著狐狸離開的方向追蹤而去。
    一路上,狐狸走快些月圓也就走快些,狐狸走慢些月圓也就走慢些,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不知多久,不知經過了幾許村落幾方田野,月圓只覺得周圍的景物越來越陌生,自己似乎從沒有到過,抬頭望望天空,一輪明月卻仍舊是高懸中天之心,絲毫不見遷移,又放佛只經過了不長的時間而已,可是月圓此時已經是走得兩腿發酸,氣喘籲籲了。
    又勉強跟了一陣,前方隱約現出一座大宅,門宇恢弘,燈火通明,雪白的院牆綿延數裡,一直融化進遠方淡淡的夜色裡望不見頭。狐狸扭扭捏捏地走到大宅門前,跟兩個守門人說了幾句話,之後走進了門內。
    月圓見狀,心裡愈發焦急,也沒多想,竟徑直跟了上去。走到門前,守門人忙上前攔住他問:「尊師何來?」
    月圓雙手合十道:「貧僧是圓月寺的僧人,今夜本是外出與人做法事,不想半路遇上夥賊人,貧僧只顧逃命,倉皇中迷了道路,方才來到此處。如今貧僧力竭體困,難以再行,望施主能好心收留一晚,明日拂曉便走。」
    看門人笑道:「好說好說,我家主人平日裡最是崇佛好僧,莫說只是住一晚,便是住上十天半月也不算事。」另一看門人又道:「尊師來得可巧,我家主人這會兒正在堂上宴請賓客,尊師可就往堂前去拜會,或許還能討頓齋飯吃。」
    月圓宣聲佛號,又客套了幾句,之後便進到了宅內,心下想到:那狐狸幻化成的女子特意帶著一支長笛而來,莫不是知曉這家人正在設宴,便想打著伶優伴樂的幌子趁機在宴中迷人作怪?月圓心中焦急,望著宅院深處飄來的縷縷絲竹之聲便行,竟對為何這偌大一座宅子裡,竟然全無半點燈火,也無一個下人的怪異之處全然不覺。
    走不多時,便已來到堂前,耳中隱約聽到一陣悲戚婉轉的笛聲,又走近些,望見果然是那女子正站在廳堂正中,入神地吹奏,兩廂客人全都聽得如痴如醉,坐於屏風之前的這家主人臉上同樣帶著凝重的哀憫之色,月圓擔心自己這會兒魯莽衝上堂去,反倒招人懷疑,不如等那狐狸露出馬腳之時,自己再上去戳穿它。於是便閃身站到了堂下背影處,等待起時機。
    一曲奏罷,片刻寧靜之後,轟然間眾人一齊鼓起掌來,喝彩之聲良久不絕,直到宴會主人輕擊三下手掌,眾人才重新安靜下來。
    宴會主人吩咐下人道:「這姑娘吹得不錯,賞錢五十千。」之後望向女子道:「不知姑娘師從何人?學得這一手吹笛的妙技。」
    女子答道:「小人並無師承,只是自家勤學苦練而已。」
    主人笑道:「如此便更是難得了。請問姑娘既已身懷此妙技,以後可有何打算?」
    女子道:「小女子孤身一人,並無什麼打算,只是流落各地賣藝餬口而已。」
    主人道:「既如此,不如就在我府上常住下吧,也免得一路上風餐露宿受苦,我府中的樂班正缺一個吹笛人。」
    女子欣然答應道:「既蒙主人不棄,小人不勝感激。」
    主人道:「那好,我這就安排人先讓你住下。」
    話沒說完,堂下驀然竄出來一個和尚,手中執條木棒,口中大喊道:「你們這幫人,眼前的分明是妖精!」說著便揮起木棒朝著女子的腦袋打去,只聽霍然一聲,狐狸戴在頭上的骷髏頭被一棍打飛到了地上,而狐狸則現出了原形,眨眼間逃得無影無蹤了。
    月圓丟掉手裡的木棒,青筋怒目衝著宴會主人說:「看見了?這就是你要收留的那個姑娘!」
    宴會主人卻緊皺著眉頭問:「尊師說那姑娘是妖精,可有什麼證據?」
    一句話將月圓問得呆了,此時狐狸已經逃走了,要找那骷髏頭時也不知為何怎麼也找不到了,這該怎麼證明呢?月圓只得斷斷續續講起之前他在樹林裡目睹的那一幕。
    當他講到狐狸將骷髏頭戴到自己頭上時,宴會主人忽然打斷他道:「尊師是說,那狐狸頭上戴著一顆骷髏頭?」
    月圓忙道:「沒錯,是我親眼所見,絕無虛假!」
    主人又問:「不知那是什麼動物的骷髏頭?」
    月圓道:「不是動物,是人!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宴會主人忽而微笑起來,抬起手招呼月圓道:「來來,尊師近前來。」
    月圓不解其意,遲疑間略向前走了兩步,之後只見宴會主人抬起雙臂,握住自己的頭,對月圓道:「尊師請看,那狐狸所戴的骷髏頭,可是這樣的?」說著一把將自己的頭顱摘了下來,原本鮮活的面孔轉瞬間化作了森森白骨,而捧著頭顱的雙手也化為了一對獸爪,所謂的宴會主人竟已變作了一頭半人多高的巨狐,正瞪著綠幽幽的雙眼盯著月圓,喉頭間發出嗚嗚的低吼。
    月圓忙不迭想要轉身逃走,剛挪動下步子就立即被一哄而上的賓客們所包圍,此刻的他也才發覺,這裡所有的賓客竟都長著同一幅面孔,分毫無差。他們盯著月圓的眼中露出綠色的光來,一齊發聲道:「尊師請看,那狐狸所戴的骷髏頭,可是這樣的?」說著齊刷刷地摘下了自己的頭顱……
    天亮後,一個放牛的孩子在一片墟墓間發現了已經昏迷不醒的月圓,送回寺裡以後,休養了半個多月,才逐漸恢復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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