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譚記之畫師·美人面
2024-03-27 21:25:05 1
一、畫面
柳妙錦第一次出現在阮衡面前的時候,只有十六歲。
她將悄悄回家的阮衡堵在家門口,似笑非笑:「阮畫師,您不必躲我。我叫柳妙錦,是柳瀟瀟的女兒。至於為什么姓柳,那是因為我親爹嫌棄我是個女兒,反正及笄以後,我就搬了出來。」
柳瀟瀟,是阮衡心中永遠的痛。
任誰也想不到,淡然而神秘的阮衡,在十七年前也只是個普通的寒門書生。他十九歲科舉落榜時,自父母走後就一直陪伴他的柳瀟瀟將親手做好的斕衫放在他的床頭,頭也不回地上了陳家的花轎。
柳瀟瀟也有父母要養,她沒辦法將三個人的後半生都耗在一個前途未卜的窮書生身上。
那天,阮衡默默爬到一處坡上,直到花轎再也看不見,才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吶喊:「瀟瀟——」
僅僅四年,柳瀟瀟就因丈夫的花心以及公婆對女兒的漠視鬱鬱而終。而阮衡,大家都說他瘋了,求仙問道,痴迷煉丹。
只是十幾年後,從南詔走出來一個神秘的畫師,就是當年的阮衡。
柳妙錦站在明媚的陽光下,有些諷刺地說:「先生,若我是您,當年就不該放我母親離去。」
阮衡苦笑了一聲:「等你真正愛了,就知道了。」
柳妙錦笑著說:「可我已經愛了,但他不愛我,所以我來找你了。」
柳妙錦看上的是個富商之子,姓陸名嘉,字子禾。然而,對方卻只痴迷那種縹緲若仙的人兒。
阮衡蹙眉問她:「你想讓我把你的臉畫成那種仙女的臉?」頓了頓,他勸道,「其實你已經很美了,人與人之間靠的是緣分,你就算變成了他喜歡的樣子,可他愛的究竟是你這張臉,還是你本人呢?」
「可你直到現在都沒趕我走,不過是因為我生了張跟母親極為相像的臉。」柳妙錦語言犀利地說。
阮衡默然,最終還是持筆為她改了一張充滿仙氣的臉。
丹鳳眼,冷如寒光;薄櫻唇,抿出一線秋涼……僅僅幾筆,整個人卻氣質大變。
柳妙錦很滿意,然而阮衡卻只是神情凝重地看著她,他隱約覺得,他並不是在成全一段戀情。
次日,柳妙錦白衣飄飄,停駐在陸嘉常走的石橋上,神色淡然地望著水中的倒影,頗有種遺世獨立的氣韻。
陸嘉痴痴凝望著她,喃喃自語:「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後來,柳妙錦跟阮衡嘆息:「男人啊,果然是你對他掏心掏肺,他對你不屑一顧;你遺世獨立,他卻趨之若鶩。」
阮衡不解:「你既知這點,又為何對他如此上心?」
柳妙錦沉默許久,才極輕地道:「因為,先愛上的吃虧。」
自那時起,阮衡就知道,柳妙錦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陸嘉每日都去柳妙錦獨居的小院拜訪她,知道她一個人生活不易,特地囑咐了下人每日天不亮就從後門送了米菜進來,又悄悄在菜裡藏了銀子,簡直殷勤備至。
柳妙錦知他是怕壞了她的名聲,又怕傷她自尊,才如此小心翼翼。她收得坦然,只是對他還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某日,陸嘉拿了匹布料來,說:「家裡的鋪子給人扯錯了布料,客人不想要,可擺在店裡也不好處理,我看跟你素日所穿衣料極為相似,不如你拿著做件衣裳試試?」
柳妙錦扯過料子一打眼,就知道這分明是照著自己的身量裁的,只是她倒也不戳破,反而說:「送人如此白的衣料,你當奔喪呢!」
陸嘉臉有些綠,乾乾咳了聲,但緊接著下句就令他欣喜若狂,柳妙錦將衣料甩在他身上,冷哼道:「換成紅色的,你的也是!」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回屋了。
陸嘉站在原地一琢磨,合著人家這是暗示自己提親呢!
把柳妙錦娶回家那晚,陸嘉在屋外徘徊了許久,直到下人們把他推進新房,他才敢直面柳妙錦。他看著一襲紅嫁衣,端坐床上的新娘,狠狠吞了口口水,搓著手,站在原地半天,就是不敢動手掀蓋頭。
柳妙錦冷笑一聲:「我是妖魔鬼怪,還是洪水猛獸,你竟如此怕我?」
「不,不是。」陸嘉結結巴巴地道,「你在我心中,就是仙子。我只敢遠觀,不敢褻瀆。」
柳妙錦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新婚之夜,陸嘉是抱著柳妙錦和衣而眠的,身子僵硬得幾乎可以拉去做棺材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