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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狐

2024-11-11 18:21:11

    胡一瑄一個人逛商場,皮草專櫃最近打折,她優雅地踱步進去,售貨小姐立刻迎了上來:「胡小姐又來啦,這回我們店剛上了些新款,要不要瞧一瞧?」
    胡一瑄沒說話,只輕輕點頭,售貨小姐給她一件件展示。兔毛的背心,修身,穿上很顯身材;水貂的大衣雍容華貴,最襯胡一瑄的氣質;灰鼠皮帽子靈巧,配衣服百搭式樣也新潮。那麼多皮草看過去,胡一瑄最喜歡的卻還是狐狸皮。
    她家的衣櫃裡,皮草陳列滿櫃,最多的便是狐狸皮。銀狐,十字狐,白狐,灰狐,她只用手摸便能知道是哪種狐狸,衣服穿在身上,多嚴寒的冬天也不怕。莫看狐狸小小一隻,可皮毛的功用強大,它死了,卻把溫暖留給世人,多麼偉大。
    胡一瑄這一次依舊買了狐狸皮的大衣,提著購物袋興衝衝回家,迫不及待穿上試,在穿衣鏡前搔首弄姿,不一會兒滿頭大汗。莫要忘了,現在可是七月天,皮草要穿,還需耐心等上四個月。
    丈夫抱怨胡一瑄買的皮草太多,衣櫃裡的其他衣服都得給皮草讓道。胡一瑄卻依舊我行我素,你們男人平日裡抽菸喝酒那麼多,日日向空氣排放毒氣,我們女人被迫吸二手菸,不跟你們計較已是寬容了,如今連買自己喜歡的東西都要被你們管著,憑什麼?於是絲毫不理會丈夫的抱怨,皮草一件件自商場掃蕩進家中。
    盼秋天盼冬天,盼一個月又一個月,終於等到大地蕭索,冷空氣過境,胡一瑄如願以償穿上皮草大衣,走在人群裡昂首挺胸。你們穿羽絨服?嘖!臃腫又沒品,不若我一件皮草,裡面只貼身羊毛衫,行動方便,毫不累贅,最重要的是保暖。沒什麼比動物的皮毛更能給人溫暖,它們被人穿上身前有心跳有溫度,雖身死,可溫度尚存。
    胡一瑄穿著皮草招搖過市,遠遠見到購物中心廣場上有人群簇擁,以為是什麼促銷活動,好奇湊過去,原來是動物保護協會來這裡宣傳:善待動物,遠離皮草。胡一瑄在心裡嗤笑,這宣傳語不過是依葫蘆畫瓢,人家廣告上說善待生命,遠離毒品,你便來個善待動物,遠離皮草,真荒唐,毒品怎能和皮草相提並論?
    廣場舞臺上有年輕男女舉著喇叭痛罵人類對動物的殘忍,下面卻是長長的展示牌,大多為從網上找尋的資料,講述一件皮草大衣的製作過程,照片觸目驚心。
    動物被人逮住,原則上先要處死,電擊、藥物昏迷或者窒息,不論哪種方法,死時絕不會舒服。皮應在動物死亡後三十分鐘才能剝去,不過有人說若在動物仍有意識時將皮活剝更能保持皮毛的新鮮,做出的皮草色澤也更亮麗。單看那些照片,想像一下,動物們睜著無辜的眼睛望著你,顫抖著,發出嗚嗚的悲鳴。命運無法改變,毛皮活生生剝下,它們瞬間一聲慘叫,不知道會不會痛死過去,或許至死也閉不上眼睛,就這麼盯著你,盯著你,盯著你……
    胡一瑄早知皮草如何而來,此時看了心中只覺噁心,這麼血腥的照片在大庭廣眾下展示實在太不文雅,怎麼沒人管管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嚴嫌的撇撇嘴,轉身離開。
    卻忽然看見一雙眼鏡,甚哀怨的眼睛,定定瞧著它,泛出兩點幽光,如暗夜的鬼魅。胡一瑄眨眨眼,那雙眼睛竟不見了,四下瞧瞧,展示板上正對著她的那張照片上是一直被活剝了皮的白狐,它的皮毛上等,和胡一瑄身上穿的這件白狐狸皮的風衣如出一轍。
    「瞧什麼?弱肉強食,下輩子投胎做人好了!」胡一瑄對照片上的白狐說。
    整個冬天,胡一瑄都裹在皮草裡,晚上洗過澡後鑽進被窩,老公忽然間掩住了鼻子:「怎麼沒洗澡就上來了?」
    胡一瑄甩了甩溼漉漉的頭髮:「怎麼沒洗?」
    「那怎麼這麼臭?」老公用力嗅了嗅,驚叫:「你什麼時候有狐臭了?」
    胡一瑄白他一眼:「胡說,我怎麼會有狐臭!」低頭聞聞自己身上,都是洗髮水沐浴液的香氣:「你鼻子有毛病!」
    老公把她趕下床:「不行,確實有狐臭,你再去洗洗。」
    胡一瑄仿佛受到奇恥大辱,枕頭重重丟到老公腦袋上:「臭男人,我都沒嫌你身上的煙味,你倒嫌起我來了。」
    老公用被子把半邊臉遮住,好不去嗅空氣裡濃重的狐臭味:「我是臭男人,那你可是騷女人,有狐臭,可不騷麼?」
    胡一瑄氣極,拿著枕頭對老公猛敲,老公終是受不了,捂著鼻子去了客房休息。胡一瑄又氣又惱,跑到浴室狠狠衝洗身體,腋毛颳得乾淨,沐浴露打了一遍又一遍,浴室裡香噴噴,她也香噴噴,摸進了客房。剛想讓老公瞧瞧她的成果,結果老公一聲嚎叫,看她如像病菌:「你怎麼搞的,更臭了!」
    胡一瑄當即摔門而去,再不理會這個臭男人。
    自此,夫妻二人開始分房而睡,平日見面,丈夫都皺著眉:「我說你去醫院看看,聽說狐臭也是一種病。」
    「你才有病!」胡一瑄摔碎一個碗,恰碎在丈夫腳邊,丈夫罵她不可理喻,摔門而去。
    胡一瑄看著一地碎片氣得直哭,好容易擦乾眼淚出去上班,依舊穿著她心愛的白狐狸皮大衣,對著鏡子臭美時不小心咬到嘴唇,竟流了血。她湊到鏡子前看傷口,瞧見口中利齒,尖得能撕裂皮肉。
    虎牙?胡一瑄納悶兒,怎麼一晚上竟長出虎牙來?
    她帶著疑惑上班,電梯裡擁擠,都是快要遲到的人,心情自然煩躁,有女人掩了鼻子咒罵:「臭死了。」
    人人都皺著眉,胡一瑄嗅嗅,哪裡有臭味?這些白領太矯情。
    來到辦公室,熱情的跟同事打招呼,同事個個笑容僵硬:「胡姐早。」短短的三個字,一秒內道盡,逃也似的離開,臉上的表情很是嚴嫌:「怎麼這麼臭?」
    胡一瑄愣住,狂奔進衛生間,一路上迎來驚詫的目光,身後有竊竊私語:「狐臭?好像是胡姐身上的……」
    原來她身上果真有狐臭,只是自己聞不見,胡一瑄摸出香水噴遍全身,卻是不頂用,狐臭是自她身體裡散發出來的味道,任憑何種香味也掩蓋不了。
    胡一瑄不敢在公司繼續待下去,請了假回家,一路上遭盡白眼,她是毒氣,旁人遠離。她垂頭喪氣鑽進浴室,要將自己洗滌乾淨,脫下衣裳,卻瞧見一身白毛。沒錯,她的身上長出細細軟軟的白色絨毛,如一隻剛出生的幼小的獸。
    胡一瑄在浴室裡尖叫,鏡子裡的她露出利齒,兩眼似寶石般閃閃發亮。她一巴掌將鏡子拍碎,雙手蛻變成爪,怒氣上衝,都是獸的本性。
    她嚎叫,四肢著地,躥回臥室。床很柔軟,剛脫下的白狐狸皮大衣鋪在上面,她恰好滾進去,臉深埋其中,聽到一聲強過一聲的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
    這心跳來自於身下,來自於那件白狐狸皮大衣。大衣包裹著她,似有雙臂在身後擁抱,耳朵貼近心臟,所以極其溫暖。胡一瑄就在這時看到了那雙眼睛,是她在購物中心外面廣場上的展示板上看到的眼睛,兩點幽光,帶著無盡哀怨,垂死掙扎。
    胡一瑄聽到一聲悲鳴,腦中閃過最後一絲念頭:其實那些動物被活剝了皮毛,真的很疼,很疼。
    之後,她再沒有思考的能力。
    窗外日落,夜幕降臨,一切都歸於黑暗。
    丈夫下班回家,見到滿室漆黑,喚胡一瑄的名字,卻無人作答。來到臥室,床鋪上平平整整,不像有人回來過,丈夫撥打胡一瑄的手機,熟悉的手機鈴聲卻在客廳響起來。
    「去哪兒了?」丈夫納悶兒,退出了臥室。
    他忘了關燈,臥室的燈光照射下,床上有若隱若現的白色,倘若丈夫細心一些,會發現它們。那是細細軟軟的絨毛,來自於一隻曾經丟失過毛皮的狐狸,它被人活生生剝皮,做成時尚皮草,滿足每一個女人的虛榮。可到底不甘心呵,魂靈就這麼留在了毛皮裡,所以用它製成的衣服最是溫暖,
    現在,它終於憑藉一個女人的身體重生。它要回自己的皮,同時也要去了一個虛榮的靈魂。這座城市裡,似它一般被剝奪去皮毛的夥伴太多,它要趁著夜色去尋找它們,帶它們要回自己的皮,然後重生。
    所以每天晚上,這城市的房頂上,總有一隻狐在遊蕩。
    狐是白狐,毛皮順滑,腳步輕快,像是漫步在月下。你看它偶一回顧,兩眼泛出幽光,是兩顆寶石,嵌在天鵝絨般柔軟的漆黑天幕裡。你知道它在做什麼嗎?告訴你,它在找尋它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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