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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片貓

2024-11-15 23:47:11

    1、一二三隻貓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
    此故事屬八零後。
    派出所周圍有大片的商店,是五十年代建造的大瓦房。馬路兩邊種著法桐樹,有人在樹下烤羊肉串,把樹葉都烤黃了。
    餘爾瓦穿著燈芯絨的外套,留著長頭髮,蹲在派出所的牆根下。那是一堵灰色的牆,不高,上面刷著標語: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
    餘爾瓦的罪名是無證照相。他自稱是攝影家,給人照相,還收費,卻拿不出相關證件,於是就被抓到了這裡。
    牆根下,還蹲著一個人。
    他叫毛十三,是個木匠,也是個賊。他穿了一雙燈芯絨黑布鞋,鞋面破了,兩個腳趾頭露在外面。他的頭髮很亂,上面全是碎木屑。
    除了當木匠,毛十三還當賊。
    他是一個善良的賊,對失主的個人衛生和道德修養一直很關心。他每次偷完東西,都要把屋子打掃乾淨,把壞掉的桌椅板凳修好,最後把垃圾倒掉。還有,如果偷到的錢多,他會給有關部門寫匿名信,揭發失主可能是個貪汙犯。
    餘爾瓦和毛十三蹲在牆根下聊天,越聊越不投機,就打了起來。他們打架的原因很簡單:以藝術家自居的餘爾瓦看不上做賊的毛十三,靠手藝吃飯的毛十三瞧不起脖子上掛著照相機成天遊手好閒的餘爾瓦。
    屋子裡出來一個穿制服的男人,他踹了餘爾瓦一腳,順手給了毛十三一根冰棍,讓他蹲著吃。
    由此可見,在那個年代手藝人比藝術家更受歡迎。
    天很熱,餘爾瓦看著毛十三吃冰棍,饞壞了。
    他們犯的罪都不重,找個地方教育幾個月,就能回家了。
    那地方叫戒習所,在郊區,門前有一個長條狀的湖,湖水濃綠且粘稠,再大的風也吹不起波浪。
    餘爾瓦進了門,看見幾個穿燈芯絨外套的人坐在馬紮上,直勾勾地盯著天空,表情憂鬱。他想了想,走到他們身邊,蹲下了。他斷定那幾個呆坐著的人都是偉大的藝術家,因為他們的眼神寂寞且孤獨。
    穿制服的人踹了餘爾瓦一腳,警告他不要和精神病走得太近。
    宿舍很小,很舊,住了四個人。除了餘爾瓦和毛十三,還有兩個流氓犯,一個男流氓,一個女流氓。
    男流氓的臉很長,像眼鏡蛇那麼長,表情也像眼鏡蛇一眼陰險。女流氓的表情無比正經,無比嚴肅,乍一看,跟貞潔烈女似的。
    毛十三竟然是一個十分靦腆的人,他支支吾吾地表示,不好意思和一個女流氓住在一間宿舍裡。穿制服的人踹了他一腳,他就不說什麼了。
    大通鋪上,只鋪了幾張涼蓆,沒有被褥。女流氓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頂蚊帳,不透光的那種,掛起來,就是一間小屋子。
    晚飯很簡單,一人兩個玉米面饅頭,一根醃蘿蔔。
    晚飯過後,是自由活動時間。
    戒習所並不限制人身自由,只是不讓走出大門。
    那個年代,沒什麼娛樂工具,他們就鬥耗子。本來,他們鬥蛐蛐,可是戒習所裡蛐蛐太少,而耗子遍地都是,就改鬥耗子了。
    有人鬥耗子,就有人下注。賭注很小:一個玉米面饅頭,一根醃蘿蔔,一截煙屁股,半塊肥皂……
    餘爾瓦去抓耗子。
    戒習所裡有一個池塘,一群癩蛤蟆蹲在岸邊,目光呆滯。還有一個穿藍布大褂的人,他臉上的疙瘩比癩蛤蟆身上的疙瘩還多。
    池塘邊有許多耗子,它們打鬧,戲水,揍癩蛤蟆。它們的警惕性很高,發現陌生人,立刻跑向了那個穿藍布大褂的人。
    餘爾瓦沒抓到耗子。
    宿舍裡有一盞電燈,沒白沒黑地亮著。那燈泡太老了,長出了一層灰色的絨毛,發出的光照在人的臉上,灰濛濛的。
    餘爾瓦睡不著。他抽動著鼻子,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那不是腳臭體臭狐臭,而是什麼肉腐爛之後發出的臭味。
    他坐起來,四下看。
    宿舍裡空蕩蕩的,一覽無遺。不過,女流氓的蚊帳裡黑糊糊的,可能藏著什麼臭烘烘的東西。
    餘爾瓦爬過去,猛地掀開了蚊帳。
    一聲尖叫。
    一隻白花花的腳踹在了餘爾瓦的臉上。在倒下去的一瞬間,餘爾瓦看見蚊帳裡除了女流氓,還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個頭挺大,眼珠子綠幽幽的。餘爾瓦認為,女流氓蚊帳裡的東西,肯定是公的。
    臭味似乎更濃了。
    毛十三也開始四處尋找。
    餘爾瓦慢慢地掀開了涼蓆,倒吸了一口涼氣。
    涼蓆下,壓著一隻死貓。看上去,它死去很久了,因為長時間的擠壓,它變得像紙片一樣薄,異常詭異。
    毛十三和男流氓也掀開了自己的涼蓆,下面都有一隻紙片一樣薄的死貓。
    三隻紙片貓。
    餘爾瓦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女流氓的蚊帳一動不動,裡面無聲無息。
    那個女人的神經很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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