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故事之離魂計
2024-11-15 10:36:10
1、死亡
晚上十一點。
這是一片沒有人的河灘,長滿了荒草。沒有風,荒草紋絲不動。河水裡有野生的雜魚,不時跳出水面。一條草魚躺在河灘上,已經變成了魚乾。岸邊的蘆葦叢裡還有叫聲古怪的水鳥,隔一陣子叫一聲,就像人說夢話一樣毫無規律。
胡山奎渾身溼漉漉的,蹲在岸邊的蘆葦叢裡。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就成了一個死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或許,他的名字還能在親朋好友的心裡存在一段時間,可惜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把他遺忘。
思念永遠不是時間的對手。
這令人沮喪。
不過,與即將開始的新生活相比,這點沮喪算不了什麼。
遠處的大橋上,開始有警燈閃爍。
胡山奎鬆了一口氣,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饅頭、榨菜、煮雞蛋、泡椒鳳爪和礦泉水,找到一塊乾燥的沙灘,把雨衣鋪在地上,坐下來吃晚飯。吃了幾口,他的胃就滿了。有心事,肯定吃不下。
周圍黑糊糊的,蘆葦叢裡的青蛙沒心沒肺地叫著,聒噪人。還有蚊子,鋪天蓋地地衝過來,讓人抓狂。胡山奎知道,藏在這裡不是長久之計,必須耐下心來,尋找一個可以長期潛伏的地方。
遠處的大橋上,警燈還在閃爍。
胡山奎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快點睡著,讓時間快點過去。痛苦的時候,清醒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不能昏迷,那就睡覺吧。睡著之後,痛苦無處安身,慢慢地就淡了。
他一直沒睡著。
等到下半夜,遠處的公路上沒有了行人,他才鑽出來,往北走。儘管是下半夜,路上也沒有行人,他也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河岸,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著走。終於,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裡。
第二天上午十點。
胡山奎的妻子何冬雲正盯著家裡的那盆金邊虎皮蘭發呆。她沒有工作,在夜市賣拖鞋,下午五點出門,晚上十點回家。有一次,隔壁攤位賣花的小夥子送給她兩片金邊虎皮蘭的葉子,說插在土裡就能活。她拿回家,栽在一個漏水的塑料盆裡,不出一年,竟然長滿了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它漂亮的金邊消失了。
這裡是一個大雜院,住了十幾戶人家,有人賣水果,有人搞裝修,有人做拉麵,有人當廚師,有人收破爛,有人求籤算命,有人送快遞,還有一個小夥子什麼都不做,成天貓在屋裡玩遊戲,據說也能掙錢。
隔壁李奶奶帶著孫女又過來了。她的兒子和兒媳婦在附近的小吃街經營著一家拉麵館,有一個兩歲的女兒,平時她給帶著。
「山奎還沒消息?」李奶奶問。
「沒有。他的手機關機,打不通。」何冬雲苦著臉說。
李奶奶勸她不要著急,不行就去找葛先生算一卦。何冬雲知道她和葛先生是搭檔,她負責招攬顧客,葛先生負責求籤算命,得了錢倆人四六分成。她慢慢地說:「我再等等吧,實在沒辦法了再去請教葛先生。」
李奶奶見她不太熱情,就開始介紹葛先生有多麼神通廣大,認識的神仙多,不管多難的事,多大的災難,他動動嘴就給辦了,就給免了。
何冬雲心不在焉地聽著,一直不說話。
李奶奶就走了。
何冬雲給蔡老闆打電話。蔡老闆是胡山奎的老闆,家裡有七八輛大貨車,僱了七八個司機給他運貨,胡山奎就是其中的一個。電話通了,但是一直沒人接。何冬雲又打了幾個電話,還是沒有人知道胡山奎的下落。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蔡老闆突然打來電話,讓何冬雲趕緊過去一趟。在蔡老闆家,何冬雲才知道胡山奎開車出了車禍,車從橋上衝進了河裡。忙活了一個晚上,剛把車打撈上來,人還沒找到。
何冬雲一下就昏了過去。醒過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撕心裂肺地哭,邊哭邊喊胡山奎的名字,還時不時昏厥幾分鐘。
「胡山奎一定能活著回來。」蔡老闆安慰她。
「他不會水。」
「吉人自有天相。」
「他不會水。」
「我們不會放棄尋找他。」
「他不會水。」
不管別人和她說什麼,何冬雲只說這一句。
蔡老闆拿出三萬塊錢,給了她,說:「這些錢你先拿著,過些日子如果胡山奎還不回來,咱們再商議賠償的事。還有,他買過幾分保險,我會替你去和保險公司交涉,肯定不會讓你吃虧。」
「他不會水。」何冬雲說。
第二天,幾家保險公司的人陸續找上門,詢問胡山奎買保險的事。他們似乎在懷疑胡山奎騙保。何冬雲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人只好去找蔡老闆。蔡老闆說,那幾分保險不是胡山奎自己買的,是他給買的,車隊裡每個人都有份。他還說司機走南闖北,很辛苦,也很危險,出了事車老闆得賠償一大筆錢,不如給他們買份保險,以防萬一。保險公司的人就不再問什麼,走了。
何冬雲在家躺了三天,不吃不喝。
鄰居們都過來勸她,說丈夫沒了日子還得過,勸她想開點。何冬雲靜靜地聽著,不說話,眼珠子都不動,就像一截木頭一樣。
半個月過去了。
日子慢慢地恢復了平靜。
何冬雲又去夜市擺攤賣拖鞋,還是下午五點出門,晚上十點回家。一起擺攤的人都知道了她的遭遇,湊過來安慰她,開導她。賣花的小夥子還送給她幾棵金邊虎皮蘭,栽在一個精緻的陶瓷花盆裡,盆土上覆蓋了一層五顏六色的小石子,漂亮極了。何冬雲收下了那盆金邊虎皮蘭。回到家,把兩盆金邊虎皮蘭擺在一起,原來那盆就顯得很寒酸。何冬雲把它端出去,放在了院子裡。
第二天,它不見了。
何冬雲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是鄰居喜歡給端走了。
這天中午,她在家吃過午飯,半躺在床上看報紙。胡山奎不抽菸,不喝酒,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報紙。他訂了一份當地的晚報,交了一年的錢,還沒到期。何冬雲手裡的這份報紙是昨天的,沒什麼有意思的新聞。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她翻動報紙的聲音:「譁啦,譁啦,譁啦……」
有那麼一刻,她抬起頭,瞥了一眼窗臺下的躺椅。胡山奎在家的時候,最喜歡躺在躺椅上看報紙。何冬雲不知道為什麼要看一眼躺椅,難道是因為胡山奎經常躺在那裡?接下來,她的心裡一直不踏實,不知道為什麼。
她低下頭,繼續看報紙。可是,她總感覺躺椅上躺著一個人,就是胡山奎。她一次次抬頭看,心裡忐忑不安。
在報紙的最後一版,她看到了一則簡短的新聞,大意是:前天中午,在本市郊區平安路,一個老太太摔倒了,一個過路司機把她扶起來,送去了醫院,還給墊付了醫藥費,然後就走了。老太太的家人想找到那個司機,當面道謝,並把醫藥費還給他。新聞還配了兩張圖片,看著像是監控視頻截圖,一張是那個司機在交費的畫面,另一張是他開車離開的畫面。圖片不是很清晰,拍攝角度也不理想,再加上那個司機又戴著太陽鏡,因此看不清他的臉。
何冬雲睜大了眼睛,呆住了。
她認出來了,那個司機就是胡山奎。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的身形和髮型都和胡山奎極為相似。他身上穿的衣服,和胡山奎出事前穿的衣服一模一樣。還有那輛車,很像是胡山奎出事前開的那輛。最重要的是,老太太記住了那輛車的車牌號,就是胡山奎出事前開的那輛車的車牌號!
身形、髮型和汽車都有相似的,衣服也有一模一樣的,但是車牌有相同的嗎?
答案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