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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屍

2024-11-12 13:38:11

    故事開始的時候,月光像隆冬的霧氣一樣凝固著。我走到水庫邊的小路上,水面起了迷霧,夜空朦朧地落在水裡面,夜風把水推到岸邊打碎又退回去,反反覆覆的運動,除開譁譁作響的水聲和掃過水麵的風聲,四下死寂。身臨其境時你會聽到我的腳步聲,我踩碎了一些乾燥的泥土,像踩在剛落下來的樹葉上。冷風迅速颳走被窩裡積聚的溫暖,我冷得瑟瑟發抖。
    我凝視黑黢黢的水面一時頭腦發熱:要是躍入水中,沉到水底,幾天之後可否變成他們所說的浮屍?這一帶的傳說我零零碎碎聽了一些,實話說,正是因為那些稀裡糊塗的故事我才不能安睡。當地人說,深夜的月光下,溺死鬼在水裡遊來遊去。它們白天是魚,晚上就會恢復人身。這一帶的人入夜之後往往能看見,只要不去打擾它們,其實沒什麼妨害,因為據他們說,溺死鬼只能活在水裡,一旦離開了水,它們比魚類還要短命。我聽他們說,反倒引起不小的興趣。我本想聽從當地人的建議,夜裡不要走近水庫,但是我實在無法安然入睡,一想起它們就在離我不到三十米開外的水域暢遊,那身影或許就像天空飄過白雲一樣,我就難以按捺好奇之心。我已經忘記自己怎麼起床,穿衣的,稀裡糊塗之中,我已經走到水庫邊上的小路,依稀望得見我在水中扭曲的倒影。
    明月當空,跟平時的夜晚並無二致。水面當中是月亮的倒影,一些淡雲的倒影,一些星星的倒影,還有黑乎乎的山的倒影。總之,都是倒影。月亮像落在水中的白熾燈,當我仔細看的時候,倒影有些變化,依稀是月亮朝著人臉的轉變。我看到了水深處一張慘白如滿月的女人的臉漸漸清晰,越來越接近我。她浮出水面時身體隨之而起,那是一個完整的女人的身體,勻稱動人,在迷霧裡泛著銀亮光澤。頭髮披散,爬滿水草和苔蘚,我分不清楚水草和頭髮。她向我伸出左手,手指滴著水。「來。」她說。我的手不自覺伸過去,像侵到冰水中。「去哪兒?」我問。「湖底」她說。我的身體從腳直到頭部緩慢冰冷,等到完全淹沒頭頂我才醒悟:她是牽著我往深水處下沉,沉入漫無邊際的黑暗。向上望去,月亮像掉在水裡,伸手就能觸碰到。冰冷的水從嘴巴、鼻腔灌注進去,令我呼吸艱難。我盡力掙脫她的左手,另一隻手在手裡亂抓,攪得月亮跟搗爛的雞蛋一樣。萬幸的是我竟然掙脫了,奮力往水面浮上去。慘白如女人臉的滿月當空朗照,穿透了那層曖昧不清的迷霧,使得湖水跳躍的銀光像瓶膽碎了一地。我驚魂甫定,雙腳猛然間如有水草糾纏,原來是水中的女人的頭髮絞住了我,我在水裡又是極力掙扎,搞得水聲大作。岸上一束手電筒光射來,我忙乎叫救命,那千斤的拉拽之力瞬間消失殆盡,我頓感輕鬆,遊回岸邊。等我溼漉漉地站起來,聽到一個聲音說:「早就說過在水庫邊上不要呆太久了。」這聲音似曾相識,我在迷糊裡想不起來了。手電筒光穿過迷霧和上下飛舞的飛蛾落在我的眼睛裡,我立即從夢中驚醒。我睜開眼睛,白熾燈的光像烈日般刺痛眼睛。
    此刻,我希望自己已經從噩夢中完整醒轉。躺在床上,玻璃窗外星月當空。不出預料的話,星空之下是一片廣闊的水域,那裡是安謐鄉村的一絲不苟的反照。抱怨失眠和擔心黎明永不降臨而今已經太遲,我穿衣起床,來到那扇釘死的窗戶後面。透過髒兮兮的玻璃望出去,遠山屏立著,像墨畫中的背景,因為月光澄淨的緣故,看起來線條柔和,分不清與天空的界限;樹木疏落而孤單,像一些粗糙的剪影;還有林子,玉米地,梯田無一不顯出朦朧的形式。然而,一切如夢中一樣安靜,如你想像的那樣,氣氛詭異。打開門走出去,微涼的山風和低啞的青蛙叫聲迎接著,我不料深夜還有失眠的青蛙和山風,忽地也不覺得寂寞得可憐了。水庫就在眼前,如一面晃動的鏡子把天空和山村的投影攪亂了,看起來那麼不真實,而像是另有一個世界。小路直通到候船石(以前上下船的小碼頭),中間需要路經玉米地。我走下臺階的時候,側屋的房門突然打開,昏黃的燈泡光撲地射出,在淡淡的黑暗鑿出一點明亮。房東瘦小的身體立在門口。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瞎逛?」
    「我夢到水庫裡有人,我想去看看……」
    「嚇——」他不清不楚嘆了口氣說,「前幾年水庫裡老是死人,死人一多,陰氣就重。」
    「你信世上有鬼?」
    「在這呆久了,你自然就知道晚上一個人去水庫路邊不是什麼好消遣。」他說,「在水邊呆一會就回來,夜裡冷,不然大半夜的我還要打著手電筒到處找人。」
    門復又關上,光束消失了。無邊無際的夜色籠罩著我和這片土地,一陣窸窣聲響後,我撥開玉米葉,看到水面像降了一層霜。我在岸邊走,月光把光石頭照得刷白。眼前的水庫淹死過很多人,至少很多當地人都這麼說。從聽來的情況看,被淹死的人死相最難看。無論他們溺水之前是什麼摸樣,在水裡被當做魚餌,餵過幾天鯉魚之後,他們終究會浮上水面,最後無一例外地都變成一塊松垮垮的豆腐,在晨曦或夕照之中像一條碩大的翻肚的死魚。像什麼魚根據衣物顏色而論:白色衣服的死屍酷似鰱魚;紅色衣服的像紅鯉魚,這種魚在水庫裡不常見;青色或紫色衣服的很像草魚……然而總歸像魚,引得木筏,小木船等競舟賽似的劃破水面,直到看清不過是一個人,划船的人才恍然若失地減速。先到的船夫拿木漿或竹篙拍打那人的身體,確定是死人後拿一條粗繩繫緊屍體,繩子另一頭拴在船尾隨便什麼地方,然後把船往回劃,死屍在木船留下的水波裡倒像一條大魚往兩邊排水。回到岸邊,解下死屍,使其在空氣裡散發死亡的酸腐和惡臭。屍體慢慢往外滲水,蒼白一變而為灰黑,眼珠堪比死魚眼,而且想要彈出眼眶。我意識到我想得太遠了,立馬把死屍從頭腦裡驅除掉。(鬼大爺: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水面不甚平靜,自是因為有風的緣故,細浪將渣滓和浮萍推擠到岸邊。候船石的木樁上繫著一艘小鐵船,木槳橫擱在船頭。小船緊靠出水一半的石頭,隨著微瀾起起落落,碰撞出細小的聲響。我正想到水庫中央去看看,於是我解開牽繩,跳上船,身子一震搖晃:在地上呆太久,難免有些暈船。我小心翼翼地撐船離開淺灘,到可以下槳的水域熟練地划起來,我來到水庫這些天時常划船,學到的技藝能保證不被翻到水裡去。木槳划水的聲音很悅耳,純熟的船工划船像演奏音樂,我自己覺得自己劃得也不賴。木漿把水紋蕩漾開去,從不見它們回來。劃了一陣,我把船停在正中央的水域,彎下身子撥水洗手,我看見搖曳的水浪裡另一個我出現了。纖雲在水底飄過去,仿佛它們本身就是在水底,而天空上的只是它們投在其中的倒影;水中的月亮飄渺虛幻難以言喻。忽然之間,跟夢裡一樣的情形發生了。圓滿的月亮出現一些黑線和黑點,它們朝著一張完美女人的面龐過渡。這個身影慢慢浮上來,臉部愈加清晰。上半身出現在水面以上,她一絲不掛。等到我的心情平復到可以接受這一切時,我覺得她分外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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