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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字鎮疫

2024-04-08 20:12:05

    王名軒,南柳鎮人氏。聽說刻苦讀書的表弟沒有盤纏鄉試,便親自去隔壁鎮,將省吃儉用的十兩銀子相贈,表弟千恩萬謝,說若是中榜,定十倍報答。
    王名軒搖頭道:「昔時我也讀過幾年鄉塾,終究因為家貧誤了,現在販些物貨,倒也能養活家裡。可餘暇之餘,總是夢到幼時讀書諸景,確是人生憾事。這點川資也不多,休談什麼報不報答,到時當了老爺,多為縣民辦點實事。」
    表弟指天發誓,說多年寒窗,就是為了不負胸懷遠志。
    事不宜遲,寒喧過後,表弟背著行囊先行走了,王名軒本欲離開,被熱心的姨丈姨母極言挽留,於是留下吃晚飯。席間,伉儷二人問起王妻生孕之事,王名軒苦笑道:「再過半月,便是整整一年孕期,拙荊遲遲不產,著實怪哉。」姨丈姨母好生安慰,讓他放寬心。
    飯後,王名軒不勝杯力,蹣跚難行,老夫婦留他一宿。
    也是多日不飲的緣故,這一睡,竟拖到了次日黃昏,王名軒一覺醒來,自責不已,害怕妻子獨自在家,放心不下,就別過姨母姨丈,急急返家。
    行至半途,弦月懸空。
    王名軒抄近路,繞開官道,到了一處荒崗,舊冢累累,夜風嗚咽。若是換了別家,早頭皮發麻了,但王名軒自覺平生未做過虧心事,是以心中坦蕩,疾步夜行。
    忽地,眼前一花,卻有一個白須老漢擋住去路,手捧木匣,臉色青綠,不似常人。
    王名軒心裡生疑,莫非真的遇到鬼了?
    老漢躬身道:「這小哥,我問你,你可會寫字否?」
    王名軒點頭道:「尋常易字倒是認得,也寫得。」
    老漢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說道:「如此便好,我這裡有筆,小哥能不能醮著旁邊河水,天亮之前,在這木匣上寫兩萬個字呢?」
    王名軒怔道:「寫兩萬個字?老丈,你該不是見我獨自夜行,特來消遣?」
    老漢搖頭,急道:「斷然不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忽地跪倒,叩了三個頭,接著說道:「小哥細聽我講,這木匣子裡盛的並非別物,乃是一頭疫鬼,六十年前,被一個道長封印於此,這類天地厲種消亡不了,每隔一甲子,便就破匣而出,繼而為禍四方,使無辜縣民患疾染病,眼下乃是亥時,到了卯時,它就會重現人間了,除非有人能在此匣上寫兩萬個『封』字,便能再鎮它六十年。老漢我倒是想自己寫,可惜我乃是一軀陰魂,身無浩然正氣,即便是能寫五萬十萬個字,也於事無補。」
    仿佛驗證一般,木匣登時抖個不停。
    王名軒心裡一駭,果然是鬼,還是兩頭,但此懼念轉瞬即逝,問老漢道:「老丈,你都說了,有浩然正氣的人才能治住此疫鬼,我一個行腳商販,哪有什麼浩然氣?抬舉我了。」
    老漢道:「事在人為,你若答應寫萬字鎮疫封鬼,恰恰說明你有浩然正氣,這些日子,老漢我可沒少求人。問了眾多路人,無一肯助,還有些未等我開口說話,就嚇得屁滾尿流,暈厥過去,這類人豈有正氣可言?那些讀聖賢書自翊修身齊家的趕考生員,一聽說要在短短幾個時辰寫足兩萬字,一口拒絕,說寫這麼多字,定會勞損腕骨,到了省城鄉試,握不住筆,豈不是辜負了多年所學?一個是這樣,兩個是這樣,一大群都是這樣……」說到此處,老漢長嘆一聲,催促道,「小哥,我為了縣民們的性命,給你嗑頭了,救人要緊,沒時間耗了!」言罷,又要跪下。
    王名軒一把攙起,哈哈一笑:「昔時我讀書時,也臆想著能中個老爺,造福一方,今日有此際遇,豈能錯過?」接過老漢手裡毫筆,奔到河邊,醮飽了水,在木匣上迅疾寫一個「封」字。
    以水為墨,本無顏色,哪知筆頭甫一觸到匣面,竟現出朱紅色,正在晃搖的木匣,馬上不動了。但字剛一寫好,筆跡也忽地消失不見,木匣又蠢蠢欲動。三個時辰寫足兩萬字,談何容易!王名軒不斷抖腕疾書,一個個朱紅的封字滲入匣中。
    起初還受得了,時間一久,手腕發酸,腰身脹痛,隨即滿頭大汗,脖頸僵硬。再過一陣,兩腳也失了知覺,耳朵嗡嗡直叫,頭暈目眩,王名軒咬牙死死苦撐。
    老頭在一旁數著,一千,一千一,兩千……
    時不待人,王名軒一想到疫鬼破匣後的駭人慘狀,身體立馬又生出一股力氣,漸漸,整個視野諸景諸物消失不見,只剩下右手奮筆疾書。
    如同過了三年那麼久。
    終於,老頭喜道,「夠了,夠了。」
    喊了數聲,王名軒右手還下意識的抖著,收不了筆。老漢一把奪了,王名軒手腕哆嗦不止,目光呆滯。
    老頭跪下道:「我替縣民謝謝恩公了。」
    王名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弱聲道:「老丈,我這右手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了。沒力氣攙你,你趕緊起來,這歲數都可以當我爹了,動不動就跪,不是折我壽嗎?」他久繃著身體,這一鬆懈,登時癱倒地上,動彈不得。
    老頭兀自說道:「我生前犯下大錯,被罰於此地,看管疫鬼,每日受罡風之苦,如鐵篦刮體,度日如年。近日疫鬼復生,方圓三裡,有識字的夜行路人,都被我問了個遍,只有你答應助我。實在兇險之極,離疫鬼破匣還有最後幾個時辰,再度被封鎮,疫厄禳除。」
    王名軒氣力耗光,漸漸聽不清老者言語,斷斷續續,似乎在說什麼守期已滿,可以輪迴,老者又似乎說早年存下一大筆金銀,還好像管自己叫了一聲爹……王名軒心忖道:「許是我太累了。」這念頭一生,便失了知覺。
    再度醒來,朗日耀眼。
    王名軒發現仍身在荒野,右手還哆嗦不止,心裡惦記妻子,掙紮起身,風風火火返家。
    剛走到院門口,隔壁老嫗端著熱水從裡屋出來,見他土頭土腦,沒好氣的罵道:「這孩子到哪裡瘋去了,還不進屋看看你家婆娘,生了個大胖小子呢。」
    王名軒胸口一滯,險些昏倒,三步抄作兩步,奔入屋子。
    事後,心疑兒子乃是老漢投胎。
    再過一段時日,表弟落榜消息傳來,王名軒推測表弟夜裡也碰到了老漢。當初覺得姨母一家敦厚,表弟又天資甚高,才相贈川資的。後來,自家擺喜筵時,他們到場,王名軒隱晦提及此事,表弟滔滔不絕,說自己秋闈失利,定是夜遇擾鬼所致。將落榜之過全數推給了那夜的老者。
    表弟還說,下次秋闈,必榜上有名。
    可惜,直到年近五旬,依然是個生員,未晉一步。
    而王名軒的兒子,在三歲那年,忽然走失。王名軒尋了兩日,在一棵百歲老樹前覓到愛子,兒子賴著不肯走,只說下面有東西。
    王名軒忽然想起那夜老漢的話,心有異樣,樹下掘出一箱黃白玉器,價值萬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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