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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請問一下……

2024-09-23 02:50:10 1

    上學時我一直是斯斯文文的(當然,在別人眼裡可能就是所謂的書呆子),從來沒遇過什麼打架鬥毆的事件,只在課間操的時候遙遠的眺望過隔壁班的男生們推推搡搡。
    長大以後,每當和哥們兒喝酒聊天時,聽見他們吹噓自己以前有多神勇,都是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總覺得自己成長的太不夠爺們!直到進入醫院實習,看見了許多打完架後被抬進急救室的少年,那些鮮血和傷殘所帶來的痛苦與殘酷,實在跟哥們兒平常活蹦亂跳的描述相差太遠,所以才漸漸斷了憧憬。
    那天值夜班時頗為清閒,剛迷迷糊糊睡著,就聽見樓下開始吵吵嚷嚷起來,準是來了急診,不過,只要他們不叫手術室便沒我的事,於是又換了個姿勢繼續睡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頓時有些上火。在這裡呆了快一年,我也變得有些油氣了,聽聲音就知道這敲門的肯定哪個沒事找事的病人家屬,若是有緊急手術肯定是電話通知、要是某個病人情況危急護士早就會來吆喝了……所以,門外這個肯定是個閒人,說不定還是個來問路的呢!
    我實在太困,便索性沒有搭理,沒想到敲門的人耐性倒是十足,整整三分鐘了,仍在不停的「當、當、當」叩著門,不得已,我只能一邊答應一邊趿拉著鞋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約莫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見著我一臉的不耐煩,舔了舔嘴唇沒敢開口。熟悉醫院的人應該都知道,即使是半夜,值班室外走廊的燈也會大亮的,平常沒覺得有什麼,可這少年的臉被慘白的燈光照著,竟顯出幾分蕭瑟與悽涼。看著他唯唯諾諾的神情,我不禁覺得有些可憐了,便放緩了口氣說:「我是手術室值班的,有事嗎?」
    「醫生,請問一下,樓下急診室的歸您管嗎?」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聲音很輕。雖然問題很可笑,可他那表情實在太認真了,讓人不好意思嘲諷。
    「咳咳……我當然管不了急診室,我是手術室的!而且,我也管不了手術室,我只是實習的——你有什麼事嗎?」
    「醫生,請問一下,您能去樓下急診室看看嗎?那裡的醫生太少了!」他講話真的很怪異,每句前面都小心翼翼的加著「醫生,請問一下」,與其說是禮貌倒更像是變相脅迫,那誠惶誠恐的姿態使人無法拒絕。
    我猜想他大概是剛送來急診的病人家屬,可能和當值醫生有些分歧,這半夜三更的也找不到別人,於是便上樓挨個敲門碰碰運氣。跟他在這磨嘰了半天,我也沒了睡意,便索性當回好人,答應他下樓去看看。其實,我說下去「看看」,真的就只是看看而已,憑我一個外科實習生,哪裡管得了人家急診室的閒事?
    晃晃悠悠的下了樓,還沒走進急診室門口,便聽見裡面猛地傳來一陣嚎啕大哭,這場景太熟悉了,一準是沒搶救過來!雖然在醫院裡早已見慣了這些生死離別,可我還是有些歉意,畢竟是答應那少年來幫忙了。我回頭找他,想安慰一下,可沒想到背後空空,側身往樓梯上一看,也完全沒見著他的身影。心下有些疑惑,也沒有太在意,只覺得好歹應該進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萬一日後遇見也好有個交代。
    屋裡癱坐著一個中年婦女,頭髮散亂,不斷的哀嚎著:「我的兒啊……兒啊……」已經哭得將近昏厥了,旁邊有人七手八腳的扶著她。聽著這悽厲的哭聲我也有些鼻酸,看來去世的應該還是個孩子,也不知道這大半夜的是犯了什麼急性病,竟會突然喪命。
    「來遲了一步啊,剛才還商量著要不要緊急手術,正準備聯繫你們呢,可救護車上呼吸脈搏就全停了!哎——可惜了,小男孩才15歲!」急診室的護士見我倚著門往裡張望,便出來和我說道。
    「是啊,最可憐的還是做家長的!對了,這孩子是什麼狀況啊,外傷?」
    她見我問這個,立刻將我拽了出來,小聲說:「在裡面不方便講,這孩子啊,明裡是被人捅死的,可照我看,是他自己作死的!」
    「這話怎麼講?」
    「他下午出去玩和人打架了,被人捅了一刀,刀子細傷口窄,就沒當一回事,偷偷在診所裡貼了些紗布就回家了!沒想到睡到半夜家裡人發現不對勁了,再打電話找我們過去就已經太遲了。你想想,脾都破了六七個小時了,肚子裡全是血水,一碰就往外冒泡!」她講的繪聲繪色一臉義憤填膺,我聽著卻沉重無比,也不知道我那些號稱百戰百勝的哥們會對這事兒有什麼看法。
    嘆了口氣跟她告別,我準備回去趁著天沒亮再補上一覺,剛一回頭,就看見那個傷心欲絕的母親一把將蓋著白布的孩子抱了起來,站在跟前的人急忙上去阻攔,我也快步過去想要搭把手,看樣子這可憐的女人是有些神志不清了,竟使勁扯著屍體說要帶兒子回家睡覺,明早還要上學呢!
    眾人齊齊上去穩住了母親,我看著僵硬的躺在那裡的屍體,一下愣住了,刺撓撓的短髮、蒼白消瘦的面頰——這分明是剛才敲我門的那少年!
    怎麼會?我頓時慌神了,很想要抓住誰問個清楚,這孩子有雙胞胎?是我眼花?是我記錯了?總不能是見鬼了吧?——可面對著那些傷心的家屬,這幾句話卻怎麼也問不出口,最後只得作罷。
    快步奔回辦公室後,捧著熱茶杯我還在不斷冒著虛汗,這件事看來是永遠找不到解釋了,現在只能叨念著阿彌陀佛希望別再遇見這種稀罕事。
    忽然間,門又響了,「當、當、當……」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壯著膽子問道:「誰啊?」
    「醫生,請問一下,我真的死了嗎?」門外飄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又輕又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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