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怪談之奇火
2024-07-15 15:48:45
天陰沉沉的,看樣子要下雪了。加上接近黃昏,這天愈加黑得快了。一間很小的房子(如果說這能被叫做房子的話,因為這房子已經坍塌得厲害,從遠處看,就是一處廢墟)裡面透出一些微弱的火光。村裡人都知道,這是那個在這裡討了十幾年飯的外地人要睡覺的信號了。
這外地人我是見過的,總是一叢亂蓬蓬的、花白的鬍子,謝頂的腦門上時常夾雜著傷痕和骯髒,兩鬢和後腦的頭髮因為大部分沒有脫落,所以經常粘著柴禾、枯草、破棉絮一類的雜物。他年紀應該很大了,從那布滿皺紋的灰暗的臉上仍然能看出歲月的雕痕。據村裡人說,這人是外地逃荒來的,然而究竟從哪兒來的,根本沒人知道。他很少說話,偶爾說一兩個字,也顯然是儘量靠近我們當地的口音,加上又學得不像,就更加大了通過口音判斷他來源地的難度。他一個人就住在村口的城隍廟裡面,所以村裡人習慣性地稱他為「住廟的」。我們權且稱其為「住廟人」吧。
我們小時候經常會跟在住廟人的身後,咿咿呀呀地唱「白天是個要飯的,晚上成了住廟的;看見冒煙就想跑,看見大狗拐棍準備好。」一類的歌謠。他也不惱,看著我們唱得高興也笑呵呵地跟著跳,等我們對這種遊戲失去新鮮感的時候,他這才收拾起他的拐棍和破碗,朝著冒煙的人家去了。第二日,我們新鮮感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又開始活躍起來,歌謠接著唱起來,老人依然不惱,被我們圍著哈哈笑。然後一個人靜靜地離開。因為是熟面孔,村裡人也樂意施捨他一頓飯、半碗茶什麼的,倒也餓不死他,即使在非常艱難的日月。
只有一次,我們這群小孩兒真正讓這住廟的見識了我們「壞」的本事。那一日,我們依然唱著那不變的歌謠,跟在他的身後,他仍然笑吟吟地跟我們鬧一陣,正準備離開,一個小夥伴拿出一盒火柴,點燃之後扔到了「住廟的」脖子裡,這時候,住廟人那長久沒有清洗而滿是油膩的頭髮「轟」的一聲著起來,整個頭髮瞬間變成了黑灰色的灰燼。老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他立即倒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很恐懼的樣子,乾枯骯髒的手想在頭上把火撲滅,卻始終遲疑著不敢動。我們呆呆地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看著他一個人在地上打滾……火終於滅了,他在地上躺著,喘著粗氣。那個闖禍的小夥伴這時候突然之間大聲哭叫起來,把大人們都招來了。住廟人聽見哭聲,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分明還帶著剛才的驚魂未定,直直地走到那孩子面前,用髒手替他拭掉了眼淚,分明想說話的,卻忍了忍,沒說出來。孩子的父母到來之後,免不了要對這個小夥伴一頓打罵,住廟人阻擋一番也就沒事了,時候,小夥伴的父母非要請那住廟人去家裡吃飯,以示道歉,老人卻拒絕了,帶著滿頭的頭髮灰燼,默默地離開了。
這是十幾年前的情景,如今,這老人仍然以個人住在這廟裡。在這個陰冷漆黑的晚上,老人像往常一樣,從外面撿了一大堆乾柴來,然後生了火,早早地睡覺了。那火漸漸熄了,冒出一點青藍色的煙來,而地上燒過的柴草的灰燼,在晚風的吹動下,一明一暗地顯出紅色的光芒。突然!如同有汽油助燃一般,火苗自竄起來了,吞噬了整個城隍廟,老人瞬間被大火吞噬。火光通天,大家立即拿著傢伙去救火,可是,那火太熱了,沒有人能靠近,消防隊來了之後,火已經熄了。奇怪的是,整個城隍廟沒有任何燒過的痕跡,而住廟人卻成為了一堆灰燼,以一個人形在炕上。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從火眼裡看見了一個扭曲的女人的臉面,事情因此變得離奇,我和五叔當然成為這個秘密的主要揭露者。
是夜,大雪。
因為警方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整個城隍廟完全被隔離起來。還有幾個附近派出所的三五個民警和民兵在附近巡邏。他們穿著軍大衣,圍著警戒線跺著腳取暖,為了防止火災再次發生,城隍廟周圍完全不能有火,甚至這些守夜人的煙也在這一個雪夜裡失去了作用。
半夜,雪正緊。巡邏人員周圍已經踩出來一片明顯的印記。然而這些印記的周圍,卻是白茫茫一片。巡邏員小劉首先發現了問題,他叫來幾個人,看著雪地裡這兩行詭異的腳印。這幾個人都圍在了腳印周圍,他們沒有看見任何東西,當然也包括人。可是腳印還是蜿蜒崎嶇地向前方延伸,這腳印很慢,半分鐘左右才在雪地裡顯示一個。形狀與常人無異,但是這第一次腳印之後,似乎還有一個腳印出現在前面的腳印裡面,成為疊加的腳印。奇怪的是,這腳印的主人,沒有任何人看見。
我和五叔很快就來到現場了,看著那不斷前行的腳印,而上方卻沒有任何東西的時候,我們也一頭霧水,甚至後背一陣陣發冷。但願這發冷是因為天氣的原因,然而很遺憾,不是,我們很緊張,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遇到。
正在我們圍繞腳印進行推理的時候,另外一個方向卻出現了一團紅色的影子。在積雪的映襯下,周圍並不漆黑,倒顯得比較明亮,而這紅色的一團影子,則顯得更加顯眼,也更加鮮豔。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難道這是遇到了傳說中的惡鬼?」有一個聲音悄悄地說。我看了看周圍,原來幾個人早已經抱在了一起,看起來,大家的心情是一樣的,在這樣的雪夜,這樣詭異的事情確實是讓人擔驚受怕。
紅色的影子漸漸近了,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盯著前方,喘著粗氣,每個人的口鼻處都奔出白色的霧氣來,在遠方燈光的映照下,非常地明顯。
等那影子進入我們的視可辨力範圍之內的時候,我很快站了起來,上前一把把那紅色的一團影子的手牢牢抓住:「你怎麼來了?這大半夜的,這麼冷。」眾人這才舒了一口氣。五叔也及時跟鄭雨打了招呼,我把她一一向眾人做了介紹,鄭雨這才說:「今晚才到,下了雪,到你家的時候你們都不在,鄰居說你們來了城隍廟。我就一路找來了。」大家終於放鬆了。可是一旦面對前面的這些無主的腳印,大家還是一籌莫展,剛才的緊張氣氛紛紛轉移到眼下的腳印上了。
這腳印也真是奇了,只見腳印沒見人,而且四平八穩地向前推進。然而,就在鄭雨來了之後,這腳印卻在出現頻率上發生了變化。原本半分鐘出現一次,而現在幾秒鐘就出現一次,與常人在雪地裡走動產生的腳印的頻率一樣了。
我們一干人悄悄地跟蹤這個腳印(說起來實在滑稽,一群人跟著走動的腳印)慢慢前進。一群人追了有十幾分鐘,這腳印引著我們到了村外一處廢棄的宅子。這宅子原本是本村一家地主所有,建造者是曹家的兩家弟兄。清末民初開始興建,佔地十五畝,這算是在當地相當大的宅子了。土改之後才收歸人民政權。現如今,這是這一代保存相對完整的清朝古建築。
這建築原本在老城裡,由高大厚實的土城牆圍繞,後來農村掀起蓋房熱潮,村民們漸漸搬出老村,在離城鎮較近的地基上開始興建平房,老村子終於沒有了居民,只剩下這座老宅子和周邊的一些低矮的瓦房,幾近坍塌。村巷裡也是雜草叢生,成為野鼠和貓狗的樂園。經過一夜的大雪,這裡顯得異常安靜和詭異。腳印還在繼續向前,並一度從舊的沒有了城牆大門的城門裡進入了老村子,然後轉進了曹家大院。
在曹家大院門口,大家都停住了,原因是自從這裡荒廢之後,很少有人走進過這家院子裡面,傳說中這裡鬧鬼是很頻繁的。原本這曹家大院裡面有一個看門的老頭兒,他一輩子光棍,因為半邊臉被燒得七零八落,白天人見了都害怕,晚上的情景更是難以形容。因此這老頭兒平日裡也並不經常出門,遇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出門,也是用手巾包了頭臉。老頭兒死後,這大宅子裡面鬧鬼的事情就不脛而走,而且越傳越玄乎,有說親眼看見牆裡面走出一個渾身紅衣服的女人,大半夜在大門口跳舞,看見人從這兒過,就挺著一張慘白的臉對人笑,那笑簡直堪稱世界上最恐怖的笑,往往嚇得精神力強大的人立即逃跑,精神力差的人當時暈倒,且沒人敢去救。隨後,這女人跳一會兒自編自導自演的舞蹈,就會把衣服像抽絲一樣抽調,一絲不掛,然後就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搓繩子,搓完繩子就掛在曹家大院的門樓的橫梁上,然後自己飄上去,掛在繩套上,小風一吹,晃晃悠悠地白花花一片。村裡人都說這女鬼是因為跟人通姦才上吊死的,現在這模樣實在是有礙觀瞻,當地還有一個針對這情景的歇後語,叫做:光著腚上吊——死不要臉。但是一到晚上,這個歇後語就沒人敢說了,在老村子裡,這個歇後語也不敢說。
雖然這個鬧鬼的事情很多人都說親眼見過,但是究竟有沒有,沒人說得清,只記得這個傳說時間頗為久遠,我的父輩還經常教導我們這一代孩子:沒事不要去曹家大院玩耍。雖然我和五叔在夜間也曾經過幾次這裡,但都沒見過那女人,更沒見過傳說中的繩子。正在我們遲疑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在曹家大院的門口突然一道亮光閃過,一個滿身紅衣的女子從牆裡面走了出來。她衣著很光鮮,很古的那種造型,通身白色,手裡還拿著一匹白綾,一切好像放電影一樣,白綾很快被掛上了門樓上的橫梁,隨後那女人就把脖子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