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令
2024-07-23 01:28:49 2
這次回家,我一直都覺得父親處於一種異常的怪異狀態中。 「異常」和「怪異」,這並不重複。事實上,我從未看透過父親。在我的心中。父親一直都處於一種神秘的狀態,或許稱之為神聖也不算什麼。但你要清楚,他是我的父親,我是他的兒子。姑且這樣說,父親一直都處於一種怪異的狀態,但這次回家,他的怪異明顯有些異常了——他的屋子裡貼滿了符籙。
我很好奇,父親從哪裡搞來這麼多的東西?但是,對於父親的過去,兒子是很難去過問的。
清晨的光還算明媚,但臥室裡我卻絲毫感受不到,我沒有拉開窗簾的習慣。我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父親用牛皮紙死死地把窗子封住了。整個屋子的牆上再沒有一丁點兒的空隙。符籙和牛牛皮紙在父親的組合下竟然產生了一種怪異的美感。
我搖搖頭,去掉那些怪異的想法,疑惑地看著父親。從四叔那裡回米,我覺得父親突然間就老了,可現在父親給我的房間貼符籙的時候卻分外的活躍。疑惑的目光並不能阻止父親的行為,我只好作罷,轉而問父親一直沒見到的母親的去向。
「女人家的,陰氣重,讓她來這裡做什麼,我已經讓她去你小姨家了,大概會待上幾天。」
父親沒有更多的解釋,轉身向屋外走去:「對了,我可能也要離開幾天,這幾天你就先一個人在家吧。回來了,也該在家歇一歇。」父親走到門口時又頓了頓,轉身看著我,很嚴肅地對我說了一句,「你就在這屋坐著吧,這屋子陽氣重,對你有好處。」
我猛地抬起頭看著父親,父親一臉嚴肅地看著我,然後轉身離開。
這是父親外出前的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只能在屋子中發呆,想著父親的用意。我這段時間做了些什麼,父親是知道的。父親知道,而且很贊成,這一點和母親有極大的差異。母親持明確的反對態度,「兒是娘的心頭肉」,母親總是擔心我會出這樣或者那樣的意外,但家中終歸還是父親做主,父親說「男孩子,總是要出去闖的」。
在外面如何,父親不會管我,我是男孩子,是要獨立的,但父親離開前的這一句話卻讓我心頭一顫,原來在父親內心也有著這樣的關懷。我回來的目的父親是知道的,可是父親卻故意把母親支到了小姨家。陽氣重雖然對我有好處,可世間萬物講的是自然而然,最純真的,是陽光,但父親卻把窗子封了起來。
雖然是白天,不開燈的屋子裡卻沒有那麼光亮。靠近牆邊,隨手撕下一張符籙,看到的卻是完全陌生的符號。對符策我是了解的,但事實上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符籙。不止我沒見過,我想很多人窮其一生都未必見過。你見過一張符籙上,只有一個冥文的嗎?
但這卻是真真實實的冥文。似乎,這是一篇……文章?
我察覺到其中有些異常,但卻只是察覺而已,該做什麼,該怎麼做,我完全不清楚。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完全超乎了我的預料。
整個屋子的符籙都飛了起來,向窗的方向飛去。天知道,這屋子中哪兒來的風?
正常說來,就算是風吹起來的,但因為符籙用的是黃裱紙,也不會產生什麼衝擊力。可是,本應該輕柔的紙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撞擊力。雖然窗戶有著牛皮紙的包裹,但「啪啪」的撞擊聲卻是不斷,我甚至擔心玻璃會碎掉。
但很快,我發現我不用再為之擔心了。
牛皮紙堅固異常,我該感謝父親給我糊了這樣一層堅固的牛皮紙。是的,比玻璃還要堅固。所以,碎掉的不是牛皮紙,而是玻璃!
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啪」地一聲,玻璃就這樣碎掉了,乾脆異常。而牛皮紙上,竟然漸漸浮現出了一塊黑影。
從一個小黑點開始,黑影逐漸變大,最後變成人般的大小。周圍的符籙突然地停住,刷刷地掉到了地上,自燃了起來。或許我再也不用為這些飛舞的紙張擔心了,可總還是有讓人擔心的東西,比如那塊黑影。
動了,動了,黑影就那麼動了起來。
我知道這是影,可你見過影會自己動嗎?
更讓我驚愕的是,漸漸地,這個影竟然從那張牛皮紙上走了下來!這不是畫皮,這是真真實實的世界,真真實實地發生在我的身邊!
雖久經異事,但這種事情卻聞而不見,沒想到如今竟然會發生在我的身邊。
「四叔?」
「我又輸了。」四叔玩味地看著我,表情卻是異常的嚴肅。
我沒想到竟然還能夠看到四叔。(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四叔死了,死了兩次。一次是父親告訴我的,一次在不久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或許他沒死,但那間四叔魂魄寄居的屋子卻是實實在在地被推倒了。推房子的人當然不會在乎房間裡有沒有人,他們的任務是推倒房子,有沒有人不是他們負責的。當然,四叔應該也不必算做人了。
可現在,四叔又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四叔似乎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不停地用各種異方死而復生。然而,畢竟是自己的四叔,畢竟四叔又說了一句「我又輸了」。
「四……四叔?」
「是你把虛令解掉的?」四叔環顧了屋子一遍,轉而盯向了我手中惟一留存的符籙。
我把符籙拿起來,這是惟一一張沒有自燃的符籙。然而這時我卻發現,符籙上面的冥文不見了。符篆瘋狂地動了起來,仿若有了生命,仿佛因為我的束縛而掙扎。我想抓住,但這符籙卻爆發出了難以想像的力量。它終還是從我的手中掙脫了出去,飛入了四叔的手中。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四叔把符籙看了看,這張僅存的符籙也自燃了。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了我、四叔和那怪異的牛皮紙。「你不知道倒也正常,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這次是這樣輸的,輸在了冥冥之中。」四叔頓了頓,又看了看我,「你應該認識冥文吧?其實你應該還認識一樣東西,虛令。」
「虛令?」
「就是這些符籙。我說你應該認識,起碼你應該清楚這種東西。」
我突然覺得四叔有些不知所言。冥文我是清楚,符籙我也清楚,但所謂的「虛令」,我卻是聞所未聞的。四叔卻拿出了另一件東西。
骰子?
我說過的,四叔是個賭徒,當然,後來他變成了賭鬼,但骰子卻依舊是從不離身的。上次在那樓房,也就是在四叔的「死而復生」之地見到四叔時,滿屋子便全都是紙骰子。當時並未覺得骰子有異常,但是現在,我卻發現,原來骰子之中還有著玄機。
四叔把骰子打開了,裡面赫然是父親在屋子中貼著的符策,不,或許現在該稱之為「虛令」了。
我突然明白了四叔的話,我認識並且清楚這個東西,但繼而卻是更加的迷惑。這個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個其實就是虛令。不過這虛令啊,卻不是給活人用的,而是給死人用的。我沒有想到的是,陰差陽錯,你竟然讓我復活了。」
「復活?」
「你還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嗎?」四叔苦笑,「你父親在這房間裡擺設的應該是虛令中招魂的一類,其實虛令也只是能招魂而已,但你卻給揭掉了一張。我想,你父親大概是想要讓你看著這間房間,準知道你卻……」
這……是因為我?可是,那樣的話,父親到底是……為什麼父親會矢¨道這麼多?這麼多年,我自覺應該比太多的人都清楚很多東西,但父親為何會知道這麼多?我又想起了最初,當我告訴父親我要做這些時,父親那異常的堅定……
四叔突然靠近了我,我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的涼意,他說:「其實……」
門開了。
我沒想到父親會這麼早回來。
「畢竟你是回來看我的,我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父親說著,看著滿牆的空白愣住了。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一出去那些符籙便自燃了起來,變成了灰。」我指了指牆角的那一堆灰燼。父親則許久再未出聲,最終眼角有一絲晶瑩滑下。
其實,四叔最後和我說的是:
「我知道,其實哥哥想讓我活過來,呵呵,但其實,這也是我自己的選擇。虛令這種東西,能短暫地留住魂魄,但卻會損害到施者本身。沒想到,這個倒是被你破壞了,你也不用想太多,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有著一種平衡。強硬地把我留下,對誰都沒有好處。哥哥他……呵呵,小穹,你真的很不錯。哥哥很愛你,你既然做了選擇,便做下去吧。我要走了,這裡已經不屬於我了。」
這是我印象中四叔第一次正式地說「哥哥」這兩個字。我不知道,父親的淚水中是不是也折射著其他。其實在這個世界裡,最偉火的力量不是恨到痛心,而是愛到刻骨,友情、愛情、親情……
四叔走後,牛皮紙便自然地掉落了,房間迎來了清晨的第一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