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了,地府一日遊
2024-07-04 22:28:46
氣象專家預報說今年是暖秋。時近九月下旬,快要歡度國慶了,江南卻依然懊熱,全無北方秋風瑟瑟,黃葉紛飛的深秋景象。更兼晚來風急,秋雨時疾時緩,一遍遍橫掃窗欞,一次次撼門。
聽著窗外風掃竹林,雨打芭蕉,我似乎心情很灰,覺得活著沒意思,也就沒心思繼續賴在電腦上跟美眉們眉來眼去地調情了。於是關了電腦,上樓,無奈地躺在床上,心情有點莫名的悽涼鬱悶。
我正要朦朧入睡,忽聽得外面有人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喊;「寒江孤鴻,快快出來接旨!」
這深更半夜的,是誰擾我清夢?我氣呼呼地披衣下樓,摁亮門燈從書房的窗子往外一看,頓時冷汗直冒!只見風雨交加的夜色中,圍牆外站著個身高二米有餘,渾身白衣,頭戴白色高帽的麻杆人,肩扛一根紙糊的大棒,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白臉,看著瘮人。這不是傳說中的白無常麼?我不由得上下牙相擊,「得、得」直響,兩腿如風中蘆葦,抖個不停。半天,才虛脫似地隔窗問道:「白爺,我平素也就吟風弄月,養花種草而已。從不做殺人放火、販毒走私、欺男霸女、以權謀私等缺德事,何事勞您大駕光臨?」
白無常呲牙嘿嘿一笑,儘量用溫柔的口氣說道:「白某夜來無事,經常泡網遊走空間。久聞寒江孤鴻乃江南才子,今晚因公得見,實慰平生思慕之情。先生你無須害怕,閻王惜才,你壽長著呢。」
聽白無常這麼說,我心中頓時一塊石頭落地,牙齒不撞了,腿也不抖了。但我實在不想跟這樣的鬼物打交道,於是討好地試探道:「承蒙白爺惠顧,頓使我產生『有客自遠方來,不亦說乎』的感覺。白爺可否進來喝杯鐵觀音或者雀巢咖啡暖暖身體?」
白無常拱了拱手:「寒君盛情,容白某異日再領。無奈王事緊迫,不得延誤。寶馬就在村口等著,請寒君這就跟我走一趟」。
這深更半夜,更兼風狂雨猛,旁邊陪著個瘮人的白傢伙,心裡是什麼滋味?不過閻王見招,我能賴著不去?俗話說,閻王半夜請,豈敢五更行?何況有白無常一反兇神惡煞的樣子,倒是和顏悅色地開了寶馬進口車來接,也算是給足了我面子。既然生命無恙,去就去吧!於是我心一橫,出得大門,轉身鎖好,隨即雙手一拱到地:「請白爺前面帶路。」
走到村口,哪有我熟悉的寶馬影子?只有一輛帶蓬的破舊馬車,車前站著匹骨瘦如柴的白馬,在不耐煩地刨蹄。白無常右手一揚,對我笑道:「招待不周,請寒君入座。坐穩嘍,走咧,得兒…駕!」
我睜大眼睛,試圖穿過密密的雨簾弄清楚我們往哪走,可今晚走的路,根本不是我平素走熟的村路省道。只見馬車載著我倆,晃晃悠悠,蹄聲得得,時而跋山涉水、時而騰雲駕霧、時而風馳電掣、時而緩緩而行。想問問白無常這是往哪去,可白無常緊閉著嘴,眼盯著前方謹慎駕車。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來,我乾脆靠著車棚,在顛簸的馬車裡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猛聽得白無常說道:「寒君醒醒,我們快要進地府了。機會難得,你不妨睜眼看看,權當旅遊一次。」
我想,這樣的旅遊,幾乎都是有去無回的單程票,免費贈票都唯恐避之不及,誰喜歡呢?想不到我竟有這個難得的機會,得好好看看。於是欠起身子睜眼往外瞧,雨停了風兒也靜了,可四野依舊一片漆黑。借著微曦,看到道旁一座直插雲霄的高臺,臺前一塊大石碑上刻著首詩;
禍福一生總成空,
陰陽兩隔再難逢。
瞥得故鄉莫拋淚,
萬千恩怨付西風。
臺周圍聚集了數不清的男女老少,他們傷心欲絕,前赴後繼、絡繹不絕地上得臺去,流連忘返,極目遠眺,然後捶胸頓足,嚎啕痛哭著下來。我想,當人們在望鄉臺上對著故鄉做最後一瞥時,有誰忍心拋得下至愛親朋、人間歡樂、未竟事業呢?
我隨著人群一步步登上望鄉臺頂層,進入一個大廳,不顧周圍的痛哭嚎啕,鎮定自若地挑了一個顯示屏,打上我的地址。只見屏幕一陣閃爍,電子衛星地圖立即將掩映在竹林茂樹深處的江南小樓顯示出來。噢,階前的花兒是那麼清新芬芳,書房裡擺設是如此熟悉溫馨,心裡不由得一陣陣溫暖。我再輸入愛人的地址,電子衛星地圖即刻轉換場景,山水相連,一路飛速北移,瞬息轉到白山黑水,定格在東北的某個小城。我看到她裹著大毛毯,在舒適溫暖的臥室裡甜蜜酣睡,就遙遙地給了她一個飛吻。
我心滿意足地步下望鄉臺,鑽進馬車,淡淡地說:「白爺,咱們繼續趕路吧。」
離開望鄉臺,繼續前行。忽見一條大河從幽深的天際蜿蜒而來,河上有座大橋,橋頭有座草亭,亭柱上掛一副對聯;
生前多少揪心事,
飲後黃粱夢一場。
草亭裡擺張茶桌,桌上立塊木牌,上寫:孟婆秘方,免費暢飲。人們經過時,有不少人含淚進去,向一個老太太討茶喝,喝完後似乎悲痛減輕了不少。我尋思,就算喝了孟婆湯,真能把生前愛恨情仇全拋光?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呀。
在蹄聲得得、車輪粼粼聲中,在不絕於耳的哭聲中,我們的馬車駛上一條漫長的大木橋。橋下黑潦起伏,波翻浪湧,陰風慘慘,愁霧蒙蒙,無風也起三尺浪,煞是嚇人。車前車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男女老少,他們之中有的赤身裸體,有的西裝革履,有的蓬頭垢面,有的塗脂抹粉,在黑白無常們的押解下,一概神情悲切,低頭抹淚,緩緩前行。前方,隱隱有座森嚴的大城像頭猙獰可怕的巨獸,蹲在那裡,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吞噬這些可憐的人們。
看不盡的悽涼,聽不完的哭聲,我再次漠然閉上眼睛,任馬車拉我到它要去的地方。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只聽得白無常「籲」地吆喝一聲,然後推了推我:「寒君醒來,我們到了。」
我再次睜眼看去,面前是座高大莊嚴的宮殿,在曙光的照耀下,金碧輝煌,巍然聳立。我跟在白無常身後,亦步亦趨,繞過富麗堂皇的大照壁,從邊門進去。遠離大廣場上羅列的刀山火海油鍋石磨,順著曲折遊廊,走上漢白玉砌就的月臺,我終於抬腿進入一座大殿。白無常趕緊走到登記處,指著我,跟一個戴儒巾的人嘀咕了幾句,朝我拱了拱手就走了。儒巾者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在登記處後面找座休息。
我放心坐下,就像曾經參觀北京故宮那般,抬頭將四周看個不停。只見該殿九間五進,正中放著一張碩大的雕花紅木翹頭案,案上放著文房四寶,以及尺把高的檔案袋。案桌後相應擺著一張紅木太師椅,椅背上搭著整張虎皮做的椅墊,顯得威風凜凜。正對著高大殿門的兩根殿柱上,掛著一副泥金大對聯。上聯是:
有心為善 雖善不賞 樂施積德尋常事 日省吾身蔭子孫
下聯是;
無心為惡 雖惡不罰 平時不做虧心事 夜半敲門心不驚
我琢磨,陰間法律是不是在照搬陽間法律?陰間的法官是不是也公正無私呢?正在瞎琢磨,看到兩旁的殿柱上又一副對聯:
夜審陰 日審陽 莫道王法昭昭成虛設
揚善舉 懲惡孽 須知地獄深處有青天
我一拍腦門,明白了,原來這是十殿閻王中的第七殿。
我正坐在那東張西望,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奔過來指著我鼻子喝道:「大王已經升座!三班六役早就排班肅立。你竟敢大刺刺地坐在這,眼睛轉得像偷油的耗子似地,既不下跪也不叩頭,莫非你爹是李剛麼?膽敢藐視大王,你摸摸腔子,上面有幾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