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怪談之啞姐
2024-07-15 20:49:45 1
我和五叔經歷了相當長的時間來適應目前的生活。當然,在有些人看來,我現在的生活實在是很幸福的。不愁吃喝,整天為了一些奇怪詭異的事情來去奔波,經歷不凡,而且沒事的時候可以在梧桐樹下喝茶聊天,要想熱鬧一點,還可以多叫幾個朋友一起來。晚上的時候就在屋裡升起火爐子,上面坐上熱水,偶爾還會弄些小菜來吃,當然,這是在燙了酒的情況下。然後召集一些朋友前來聚會,這都是很愜意的。最有意思的還是這些朋友能帶來很多故事。一下便是一個故事引發的一系列的詭異事件。這個故事是三寶帶來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的姐姐,親生姐姐是一個啞巴。而且,自從我出生之後,四歲的姐姐更是成為家裡人出氣的對象。我的爺爺奶奶有著很濃重的重男輕女思想,我的母親在生下我姐姐之後,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而她對姐姐的憤怒和怨恨已經超越了世間一切怨恨。更何況,她還是一個聾啞人。
我的出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極大地歡樂和希望,母親也因此揚眉吐氣起來。她在家裡的地位直線上升,甚至不把爺爺奶奶放在眼裡,當然,曾經對母親頤指氣使的父親,如今也如同一根扔進滾水中的掛麵條一樣,徹底軟了下來。而我那個姐姐的命運卻沒有任何好轉,仍然是眾人欺負和侮辱的對象。每個人在生氣或者吵嘴的時候,都會對這個倒黴的啞巴女孩施加以拳腳,儘管她當時只有四歲。
有一回,母親因為奶奶燒的飯鹹了的緣故,指桑罵槐地發了一通的埋怨,奶奶自然知道這是針對她的,但是看在孫子的面子上,根本不敢反駁,只好一個人生悶氣。這時候,倒黴的姐姐吃完一碗飯來添飯,遇上正在火頭上的奶奶,一場大戰立即爆發。奶奶先是一個巴掌將姐姐摑倒在地,姐姐的飯碗碎了,碎片還把額頭劃了長長一條口子,血流不止。但是這樣並沒有阻止奶奶對她的進攻。她先是用大腳板(她沒有纏小腳)在瘦弱的姐姐身上踢,可能是瘦弱的姐姐的骨頭把奶奶的腳碰疼了的緣故(有點像包身工,但是我敢肯定這就是事實),她拿起擀麵杖,對著已經滿臉是血的姐姐一頓好打,直到姐姐不省人事這才罷休。整個過程非常慘烈,一家人都被聲音吸引過來,但是沒有一個人制止,而是默默地看著。甚至有人幸災樂禍地想:打死就更好了,浪費糧食。
昏迷的姐姐被父親像扛一根木棍一樣扔進了牛圈。三天兩夜時間,沒有人問津。直到第三天一大早,虛弱的姐姐起來餵豬,吃了幾口滾燙的豬食。大家才知道,這啞巴的命真大,還真沒有死。當然,這事件並沒有導致嚴重的毆打停止,而是更加嚴重,幾乎每天,她都要遭遇一次或輕或重的打罵。
不知道姐姐是怎麼熬過來的。在我記事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每天被人毆打的。我學會說話之後,也加入了這樣的行列,但是因為年齡太小,力氣也小。打不痛她,她就很喜歡跟我玩。奶奶常常對我說:「他是老天爺給我的寶貝孫子帶來的傭人。你可著勁折騰,這丫頭命大呢。」
我到了上學的年紀,姐姐便給我拿著書包。我一路上一邊走一邊玩,姐姐不會說話,總是拽拽我,然後指指學校的方向,意思是,時間不早了。去晚了不好。我當然報之以一頓拳打腳踢。誰讓她令我在小夥伴面前抬不起頭來,沒人跟我玩?
我在教室裡面上課,姐姐就站在教室外面等我放學,然後幫我背上書包,甚至背上我回到家裡。有一次,老師不知道怎麼看見了正在教室外面窗臺上拿著石頭寫字的姐姐,就將她帶進了教室,坐在最後面的位置上。讓她跟我們一起學。這老師從來沒有關照過我,卻對姐姐這麼好,這讓我非常不平衡。於是回到家裡,我添醋加鹽地把這個重要的動向報告了父母和奶奶。他們當然憤怒,說是丟了人,自然受到眾人的辱罵和毆打。這一次打得特別狠,姐姐扛不住,瘦弱的身體再也經受不住這麼猛烈地肢體衝擊了,就發瘋一般地大喊大叫,當然沒人能聽懂,但是對於挨打後從來不哭不鬧的姐姐來說,她的吼叫已經令人吃驚了。在眾人吃驚的一刻,姐姐頭也不回地飛奔出門了。
我之後長時間沒有見過姐姐,當然也很少想起她,但是在每每需要幫助的時候,還是會覺得有些不習慣。直到有一天,下著暴雨,我一個人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當時已經黃昏了。因為剛下過暴雨,學校和家之間的一條小河河水暴漲。河上面的小橋早已經被衝到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個頭小,要過河根本是不可能的。天越來越黑,父母和爺爺奶奶一定還在從地裡往回趕,大概還不知道我沒回家呢。我很害怕,因為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只能聽見譁譁的流水聲。正在我犯愁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是姐姐!」我興奮地大叫:「姐姐!姐姐!」姐姐也很高興,看著我不停地笑。我正歡快地蹦蹦跳跳,卻不料腳下一滑,就滾落到河裡去了。比我大四歲的姐姐此時已經十歲了。她不會遊泳這是肯定的,但是驚慌失措的姐姐很快穩定了情緒,她一下子跳到河裡,並掙扎著淌到我掙扎的地方,隨後將我牢牢抱起來,放到自己瘦弱的後背上,像往常一樣背著我。而瘦弱的姐姐只能露出半個腦袋,腳底下踩著稀泥。這是很危險的,但是姐姐並不放棄,她一步一步走向河岸。好幾次都快成功了,可是還是滑到了,她又重新開始。我嗆了幾口水,但是沒有大礙,姐姐情況一定比我糟。終於,精疲力盡的姐姐把我放上了河岸,而自己再也沒有力氣爬上來。我趴在河沿上,拉著姐姐的手,怎麼也不鬆開。眼見我就要被已經開始隨波逐流的姐姐重新拉下河,姐姐一咬牙,掙脫了我的手,被洪水帶走了。我看著那個在水中浮浮沉沉的腦袋,扎著凌亂的羊角辮,臉上的笑容是那麼滿足和幸福。
三寶哭了,在座的人都哭了。之後三寶說:「都說人死之後有靈魂,我想這麼多年我每天都想起我姐姐,想起那天黃昏的事情。但是從來沒有見面,連夢中都沒有。任先生,你能不能讓我跟姐姐見一面呢?」
三寶說:「我回家之後將姐姐的事情告訴了家人,奶奶說,那是老天爺把她收走了,跟你沒關係,不怪你。你不用怕,她就是變成鬼也不敢把你怎麼樣。有奶奶呢!可是我對姐姐一直耿耿於懷,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和愧疚。我對不起她。」五叔道:「可以是可以的,但是你想知道什麼,想跟她說什麼?難道就想道歉嗎?也許她已經重新做人或者成為別的也不一定。你先想好要說什麼,其他的咱們再想辦法。」三寶說:「我就是想見她,真的很想見她。別的什麼都沒有。」他幾乎跪下了,精神非常差,看得出來他回憶的時候是飽含深情的。
我和五叔面面相覷,這樣做是有違道義的,因為總體來說,人一旦陰陽相隔,互相見面對誰都不好。而且尤其對實施這個法術的人,很可能會受到傷害。因為根據《任氏家言》記載:反招人魂靈與生者會者,則法師陽壽必損。若魂靈仍在陽間,而招之,則法師與生人陽壽必損。也就是說:如果三寶的姐姐已經死了,我們招回她的靈魂,那麼法師的陽壽要受到一定的影響;如果三寶的姐姐沒有死,那麼招攬她的靈魂,不但對法師的陽壽有影響,而且很可能他的姐姐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我和五叔猶豫的就是這個。然而,在很多地方,幫人招魂與人對話的事情屢見不鮮,但是這些大部分都是騙人錢財的,有一些是真的,也有一些是被迫上身的情況。這些林林總總真真假假的事件很容易混淆視聽,讓很多人認為讓冤魂上身是很容易的事情,其實根本不是那樣。這就好比一根電線一樣,如果要接通兩頭的電,必須承受電壓,使自己發熱而受到損耗。
我和三寶講了這番道理之後,三寶默默無語。周圍的人業務部喟嘆這一人間的慘劇。我和五叔見到此情此景,只好勉為其難。我們叔侄換上衣服,擺好神壇,五叔為了防止意志力不集中被一些遊魂野鬼捉弄或者傷害,在周圍放了很多法器,這就更加增加了招魂的難度。
一切準備就緒,我站在一旁拿著浮塵護法。正準備開始,不想卻被一陣女人的笑聲打斷。眾人大驚,難道這麼快就把靈魂招來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這時候,另外一個女人的笑聲也傳來了,眾人更加驚詫,左右看時,卻發現旁邊有兩名打扮入時的女子,進了屋門就直奔後院法場來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鄭雨和一張新面孔,這個女人年紀稍大,和五叔似乎一般年紀,應該有四十歲上下,淡妝粉飾,稍顯典雅,一股知識氣質油然而生,讓人很容易想到「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詩。她們是見到我們這般打扮才忍不住發笑的。在得知我們有重要活動之後,這才安靜下來,圍坐在法壇旁邊靜靜地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