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接生婆
2024-08-01 10:43:10 1
康熙年間,揚州府江都縣有一富人姓趙,名衡德。話說這做布匹生意發家的趙衡德,自發家以來,樂善好施,周濟窮人,五鄉四鄰人人稱道為大善人。可這趙衡德雖家財萬貫,菩薩心腸,有一心願卻多年未了!年近五旬,妻妾取了四房,膝下無一子女,眼看後繼無人。
這多年來趙衡德求醫問藥,也無任何效果。直到去年,有一名方士遊歷至此,走投無路的趙衡德求方士指點。這方士畫符一道,命其懸於妾室臥房紗帳之上,開粥棚濟人一年,方可有子嗣。趙衡德一一照辦,次年妾室便有了身孕。
這天夜半,妾室出現了臨產徵兆。趙衡德即命人傳車夫趙三,吩咐趙三速去請接生婆,快去快回。人命關天,趙三也不敢耽擱,套上馬車馳出府去。這趙三趕車功夫了得,可就愛喝上兩口,這夜黑風高,趁著趕車的空當他拿起酒囊袋喝上兩口以驅寒意。酒水下肚,趙三忽然感覺有些倦意,眼前模糊,心裡直犯嘀咕:「這平時喝兩壇都不曾醉過,這是甚酒?怎如此醉人?」待他擦了擦眼細看眼前路,不好!這車可是往城外走!他旋即回過神來,拉緊韁繩,掉轉馬頭。這馬兒突然嘶叫起來,抬起前蹄,不聽趙三使喚,似是受了驚嚇,硬是將趙三拋出車去,直挺挺地撞在路旁一棵槐樹幹上。趙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趙三醒來,顧不得渾身是痛,扶樹站起,尋見不遠處馬車尚在,心裡舒了口氣。這時一陣冷風吹過,打醒了他。他猛地一拍頭,「呀!我可莫誤了事。接生婆還沒找來呢!」說畢起身正要走。「小兄弟莫急,這才二更。」趙三借著燈籠微光,循著聲音看去,那黑黝的大樹幹後,站著一老者、一老婦,這要是不仔細看,可不曉得有人。「甚時候了還不急?趙府接生婆未請到,人命關天的大事!」趙三急急地說。這老者抬頭看了看天,說:「小兄弟莫慌,我這內人恰是接生婆,我倆剛到附近接生了一個孩子。這天將降大雨,槐樹下避不了人,不知可否順道進城,也順便幫趙府接生?」趙三看了看天色,這夜確是要降大雨,婆子也還沒請到,這再去請又不知要誤多少時辰。他借著燈籠微弱的光仔細打量了暗處的兩人,兩人雙雙著黑衣,老婦頭戴鬥笠遮臉,麵皮青幽生冷異常,但見老者面目無歹色。「能接生就成。」趙三顧不得那麼多,匆匆應允。三人齊齊上了馬車,急匆匆往趙府馳去。
趙衡德心急如焚,於府門口來回踱步,聞巷口馬蹄聲漸近,急忙上前迎接。「快,快,快!」待三人下車,也未問老者是誰,迎了接生婆就往妾室房中去。管家請老者於偏廳喝茶。
接生婆沒來時,房中妾室痛得直呻吟。見接生婆進屋,房中丫環端水的送巾的齊齊去準備。接生婆進了內房,門便從裡面關上,丫環老媽子都不得進。接生婆進了屋,屋裡反倒沒了聲響,半晌靜得出奇。趙衡德這可急壞了,在內堂裡來回走動,叫人傳了老媽子來,急急便問:「情況如何?」老媽子答:「婆子進去門就關上了,房裡也沒了聲響,我等又不敢多問。」話音未落,兩丫環扶了妾室的近身丫環進屋,這近身丫環惶惶恐恐道:「老爺,太太……太太……恐怕沒有命了。」老媽子一聽急了:「快說!快說!」「我……我見房中沒聲響,唯恐太太有個三長兩短,便在窗紙上戳了個洞往房裡看,那……那婆子兩手正掐著太太肚子,像掐人脖子似的。我嚇得出了聲,她回頭看我,她……她,面目都沒有。」此語一出,堂中所有人皆愕然。另一眼尖的丫環說:「那婆子進門時,我見她是踮腳走路,就覺得奇怪,站不穩似的。」這老媽子聽這一說,嚇得跌坐在了地上:「這……這可是死人哪!我娘說死了又怨氣重的才屍身不腐,死人走路才踮腳!」話畢,人人皆恐懼,這管家早已面無人色,身子發抖,踉蹌往外走:「我去請張道人。」屋裡眾人皆了無主意,趙衡德更是慌亂萬分,自言自語道:「我多年來行善積德,怎料竟引來惡鬼?」
不久,張道人進了屋,他途中已向管家了解緣由,直接找趙三,問明事由。趙三也不敢欺瞞,將來龍去脈一一陳述。張道人聽畢,說:「槐樹自古有『鬼』樹之稱,二更,又在槐樹下,怕是不乾淨的東西。再者,這來物屍身不腐,定是怨氣十足。」趙衡德雙膝跪地,叩頭道:「道長救命,救我妻兒啊!」張道人五指一攏,幾指一掐,隨即說:「我算了一卦,房中來物怨氣太重,乃是用怨氣鎮住了你未出世孩兒。如若怨氣未消,天色一亮,你妻兒皆上黃泉路!不過這前因後果,事有因由,先救人性命要緊,速速領我去。」管家即在前引路,趙衡德,丫頭,老媽子,匆忙隨去。
到了妾室房門口,張道人踹門而入,眾人害怕皆往後退。只見那房中老婦,上身傾斜,兩腳踮起,似是屍身用盡所有力氣掐那妾室腹中孩兒,口中發出細細碎語:「父債子償,父債子償!」聲音沙啞駭人。那張道人急急畫符一道,口中大喊:「切莫害人!」大步流星,將符貼於不腐屍身後背。
張道人立馬退出房外,對趙衡德說:「這不腐屍身掐你妾室腹中孩兒,可見懷有深仇大恨!我也只是暫時鎮住她,如有魂魄,我可將其打散,可這只是具屍身,滅其形而滅不了魄,怕是後患無窮!這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正當這時,那隨老婦而來的老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眾人身後,說:「三十年前的事,你忘了嗎?」那聲音悽厲震人。
原來,趙衡德年少時幹了一件不為人知的事。三十年前,趙家家徒四壁,趙父趙母連給兒子娶妻的錢都沒有。聽聞當時去京城做布匹生意十分賺錢,趙父趙母硬是東挪西湊,湊了些錢讓趙衡德進城做生意。趙衡德進了京城,在茶館裡受了設局詐騙之徒引誘,將所有貨資賭輸一空,別說做生意,連回去的盤纏都沒有。趙衡德想到家徒四壁,自己而今辜負父母,犯下大錯,無顏面回去見家人。他行如朽木,又累又餓,暈倒在郊外樹林裡。正迷糊之際,忽然草叢中發出細碎聲。他以為是什麼害人之物,探頭看去,是一老婦在草叢中小解。這老婦必定是未察覺草叢中有人。待婦人站起,趙衡德定睛一看,只見她手腕和脖子上,閃閃發亮,是金子!手上還挎一包袱,想必也是值錢物什。
趙衡德頓時心生橫念,這荒郊野地的,外人也發現不了。想到這,他三步並做兩步,猛地將老婦撲倒。這老婦剛站起走兩步,被這突如其來襲擊嚇呆了,渾身發抖。趙衡德便騎壓在老婦身上,奪取手鐲往身上一塞,正要取項鍊時,不遠處小路上傳來一老者喚聲:「好了沒有?」趙衡德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還有一人,他心裡突突地跳,生怕這老婦答應,忙抓起身旁的石頭就往老婦頭上砸去。這老婦雙手反抗,來掐趙衡德脖子,趙衡德直看著喚聲方向,手拿著石頭一直不停地砸。半晌,他滿頭冷汗地停下了手,低頭一看,那頭顱幾近肉餅,辨不清面目,這才掰開那掐他脖子的手,站起身子。他本無意害人性命!此時也嚇得不輕。見那老婦掐他脖子的雙手直愣愣虎口朝上舉,他項鍊也不敢取,抓起老婦包袱就跑。後來,他找了個四下無人之地,打開包袱,見有五十兩銀子,即用這些銀子在京城做生意至發家。那手鐲他一直不敢動用,藏於書房至今。
說到此,那老者滿目皆悲:「當年我與內人趕路,不想遇到這等禍事。那天我將內人屍身馱回家中,裝好棺木,設好靈堂,夜裡內人居然託夢於我,囑我莫葬其屍身,待找到殘害之人報喪命之仇,方可安息。這些年你膝下無後,皆是我內人捉了來你家投身的小魂,直至去年你紗帳內設符,並有積德,才至今有子。可這也保不了能出生!」
眼見即將天亮,房中妻兒命不久矣。張道人在旁朗聲說:「這怨不是不可消,只是取人什麼,還人什麼。」趙衡德起身跑進妾室房中,跪於老婦屍身前,說:「年輕時我少不更事,犯下大錯。而今我願聽從官府懲辦,並將家財散盡周濟窮人。我用上等棺木,找好福地厚葬你屍身,求你放過無辜妻兒。」並命人取來當年搶來的手鐲,趙衡德咬破手指滴血其上,以示血債血償。趙衡德小心翼翼,將那帶血的側開口手鐲套在那屍身手腕上。
鬼使神差,那直愣愣掐著孕婦肚子的雙手,居然輕輕安然地放下了!管家命人將屍身抬入棺木,剛安放好,見那麵皮由黑變爛,僅剩幽幽白骨一具。這老婦怨氣已消!
不過半晌,屋裡傳出小妾的呻吟聲,一聲嬰兒的啼哭迎來了雞叫。
趙衡德去縣衙自首,秋後被問斬於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