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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出死亡的冰海

2023-11-30 00:33:41 4

突遇風暴   1984年11月,我國第一次派出科學考察隊前往南極洲,任務是建立中國第一個南極科學站,並開展對南大洋的科學考察。這是20世紀80年代中國科學技術領域的一件大事。我當時有幸參加這次遠徵南極的壯舉。在南美洲最南端的火地島。我與中國南極考察隊的大隊人馬會合,然後乘科學考察船「向陽紅10號」駛向南極洲,開始了我一生最遙遠的航行。   轉眼到了1985年1月19日,在南極洲的喬治王島的冰雪世界中迎來了新年,我又登上了「向陽紅10號」參加南大洋的海洋考察。1月24日深夜,船隻駛入南極圈——南緯66°33′的冰海。天氣越來越壞,風浪開始積蓄力量施展它的威力。當船隻結束位置最南的一個站位的綜合調查,掉轉船頭向北航行時,一場可怕的風暴將我們的船隻團團包圍了。這是我終生難忘的1月26日。直覺告訴我,今天的風浪似乎有點不對勁。腳下的水艙貯藏的幾百噸淡水,此刻像是山洪瀑發,發出令人心悸的吼聲。從那圓形的舷窗望去(舷窗已用螺栓擰得嚴絲合縫),只見一團發綠的液體像是拳頭一樣狠狠砸來,發出沉悶喑啞的響聲。當那波浪的拳頭退回去的一剎那,山峰一般的浪頭飛快地向船尾奔去,其速度之快,威力之猛,令人驚心動魄。   實際上,風浪是從後半夜開始加大的。「向陽紅10號」船闖入了風浪險惡的別林斯高晉海,船長張志挺從夢中驚醒,直奔駕駛臺,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他拿起話筒,發出了緊急通知:「注意,全體船員注意,關閉所有的水密門,輪機艙全員值班,各就各位。全船任何人員未經駕駛臺允許,一律不準上前後主甲板……」聲音雖然平靜,但是這非同尋常的命令,出自船長之口,船上所有的人——值班的船員和水手,滿身油汙的機匠,在實驗室整理標本的科學家,在試管燒杯前忙碌的化驗人員,甚至連下了夜班正躺在床上休息的船員——他們的神經如同被烙鐵燙了一下,頓時狂跳不止。人們不約而同地想到,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   我踉踉蹌蹌地離開空氣渾濁的艙室,艱難地登上一級級舷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以防摔倒。重心是無法把握的,身體左右搖晃,好像喝醉了酒,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尤其是爬舷梯,由於船隻劇烈搖晃顛簸,有時雙腳像拴了塊鐵砣無法抬起,胸部憋悶,像是登上缺氧的高山之巔;有時恰恰相反,腳步輕快如飛,恍若騰雲駕霧,可以一步躥得很高,不過這時尤其要小心,雙手必須緊緊攥住扶手,一步一步地往上挪動。否則,稍不留神,就將摔倒在地。我走到頂層,推開駕駛室的門,撲面而來是一種異樣、緊張的氣氛。駕駛室的人比往常多,卻寂靜無聲。所有的人,從船長到舵工,從總指揮到船長顧問,目光都不約而同凝聚到一個焦點,那擋風玻璃外的大海。   驚濤駭浪   眼前的別林斯高晉海,波濤洶湧,一片殺機。擋風玻璃被浪沫水霧濺得模模糊糊,一個強大的低壓中心正在它的上空形成。氣壓表的水銀柱,無法遏止地往下降,像是垂危病人的血壓。990(帕斯卡),980,970……氣象預報員看著那下落的水銀柱,他們的心也在一個勁地往下沉。   我一動不動地貼著擋風玻璃,凝視著那一道道滾動的湧浪。湧浪正在朝船頭移動,像排成整齊方陣的敢死隊,前僕後繼地朝著我們的船頭猛撲過來。這是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狂風和大海奏起了悲壯的軍樂,呼嘯的風聲中隱隱傳來鐵甲的鏗鏘和獸性的喊殺聲。那氣勢洶洶的巨浪狂嘯著,揚起浪花,積蓄萬鈞之力,昂起頭,一步一步,最後終於向船頭髮起猛攻。一剎那間,船隻那鋼鐵的軀體受到猛擊,高高地抬起它的船頭,而那撲過來的浪湧被鋒利的船頭擊得粉碎,立即像跌落深淵的瀑布濺起銀練似的水霧,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怒號。只見船首一會兒被抬上十幾米高的浪尖,一會兒又跌進深深的波谷。當它好不容易從浪濤的包圍中掙扎而出時,浪濤忽地一下躍上甲板,企圖奪門而入,撲進船隻的指揮中心……   我和許多船員都是第一次目睹大海如此兇惡猙獰的面目,那不是普希金所稱頌的可愛的「大自然的元素」,也不是歌手們吟唱的「親愛的媽媽」,那是一片從地心深處湧出的烏黑的巖漿,它們一刻也不安寧,隨心所欲地塑造連綿起伏的山峰,山峰一會兒又變成深深的山谷,緊接著新的山峰和新的山谷又接踵而至。我們的考察船處於極其不利的地位,它左右搖晃,上下顛簸,在風浪中苦苦掙扎。   船長張志挺站在駕駛臺上已經好幾個小時了,這個性格開朗的中年人,此刻臉色異常嚴峻,笑容從他的嘴邊消失。他趴在擋風玻璃前,眼睛盯著那排山倒海的浪湧,仿佛是一尊隨時準備出擊的戰士的雕像。幾十年的航海生涯,他經歷過無數的險境,北太平洋的颱風,昏天黑地的風暴,多少次在風浪裡出沒,然而這南大洋的風浪,卻是他第一次遇到的。   氣壓還在一個勁地下降。張志挺神色鎮定地聽著氣象預報員每隔15分鐘一次的報告。在這緊張的時刻,預報員每隔10分鐘便跑上駕駛臺頂端進行氣象觀測。從外面的舷梯爬上最高部位的氣象平臺,那是冒生命危險的。   頂風劈浪   張志挺連眼皮也沒有眨一眨,但心裡卻感到難耐的焦渴。他清楚地知道,眼下他們已捲入可怕的氣流漩渦,那四面包圍的湧浪像重重埋伏的敵人,已經把他的船包圍起來。而那十二級以上的颶風,像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不能掉轉船頭,逃出可怕的陷阱,雖然順風而行是很理想的航行方案,但是船隻倘若偏離此時的航向,在它掉頭轉向的瞬間,攔腰撲來的湧浪就會將船掀翻。向左、向右,都不行。   衛星雲圖和天氣傳真圖無情地宣告了這樣的現實:在船隻的東面,埋伏著更大的風浪,低壓中心正在東面布下可怕的陷阱,而在西邊,離開南極大陸越來越遠,與風浪搏鬥的時間將會曠日持久,危險有增無減。看來,惟一的出路是頂著浪湧襲來的方向逆風而行,和風浪作殊死的搏鬥,這是此刻唯一可以避免船隻被浪湧傾覆的良策。   船隻減速,所有的水密門已經關閉,輪機艙進入一級部署。無線電發報員按動電鍵,向遠隔萬裡的祖國發出了一份十萬火急的電文:「我船在危急中……全船上下正在頑強搏鬥……」   此時,船隻的心臟一刻也不能出現故障。那630千瓦的發電機,已經雙車合併使用,兩臺馬力強大的主機也已投入緊張的運轉。27名船員全勤值班,從輪機長到機匠,在悶熱的機艙裡,嚴密監視每一臺機器,他們知道,一旦機器出現故障,後果將不堪設想。   突然,一聲可怕的吼聲蓋過了輪機艙的轟鳴,甲板高高傾斜。這可怕的吼聲來自船尾,而船尾被掀天的浪湧託了起來,脫離水面,船首埋入深深的海裡。這是危險的一瞬。船尾的螺旋槳離開海面在空氣中以每分鐘二百轉的高速旋轉,這是航海的禁忌——「打空車」。一旦發生「打空車」,主機的連杆可能因負荷太重而折斷,船隻將會失去控制,局面就不可收拾了。我們的船像翹翹板一樣前傾後伏,只要稍稍失去平衡,它自身的重量和乘虛撲來的湧浪,就會頃刻之間將它掀翻在冰冷的海中。   「前進三、後退一!」船長發出指令,他的臉色鐵青,凝視著埋入浪中的船頭。「前進三——後退一!」站在船長身後的大副迅速把船長的命令傳給了輪機艙。   「船長,舵失靈……」舵工突然驚叫起來。張志挺似乎沒有聽見,依然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迎面而來的浪湧。他當然知道,高高翹起的船尾將船舵託出水面,舵機已失去了控制,現在只能用調節航速的方法保持航向。   一切在默默中進行。輪機艙的「副鬼」(副輪機長)和他的夥伴,似乎是用雙手校正船位,那頻繁變動的航速,使他們身上的背心可以擰出水來。船體被左右不同的動力所役使,艱難地從浪湧中掙扎而出,船首緩慢地鑽出水面,翹起的螺旋槳又埋入海中。   我們的考察船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險情,單是「打空車」就出現了九次……   生死考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天下午5點,巨浪藉助風威,斜刺裡衝上了後甲板。堆在後甲板的尼龍纜繩的帆布套被掀掉,茶杯粗的纜繩被急流捲走。與此同時,考察隊的網具器材也浸泡在倒灌的海水裡,如不及時搶出,即刻會被風浪吞沒……   「纜繩衝跑了……」「網具危險……」驚叫聲頓時在船艙中傳遍,夾雜著慌亂的腳步聲。當然,在船隻最危險的時刻,不管是纜繩、網具,甚至是金銀財寶都已經無足輕重,最主要的是保證船隻和人員的安全。可偏偏那些纜繩一半拖入海中,此刻卻威脅著船隻的安全。那樣粗大結實的纜繩一旦纏在螺旋槳上,無異於給我們的船隻套上了絞索。   「拉不上來就砍掉它!」船長張志挺大聲命令。副船長徐乃慶和政委周志祥帶著船員飛快地下到後甲板,那裡一片狼藉,堆放整整齊齊的纜繩攪得如同一團亂麻,有四十多米已被拖進海裡。船尾橘紅色的五噸吊車被削掉腦袋,駕駛臺的艙蓋不見了。而且,海浪仍在氣勢洶洶地翻過船舷,衝上甲板,朝人們身上猛撲過來。海在搖,船尾一會兒埋入海水;巨浪在甲板上翻騰,一會兒船尾又高高立起,雙腳站立不住……   「快,抓住纜繩……」徐乃慶和周志祥率先衝進海水漫灌的甲板。纜繩被海水浸泡得死沉死沉,船員們冒著生命危險,抓住了纜繩,一寸一寸地往上拖。他們全身被海浪澆個透溼,一個個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擴音器中再一次傳來船長的聲音:「拉不上來快點砍斷……你們快回來……」   但是,船員們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砍斷纜繩的,因為這是國家的財產。   纜繩終於從大海的狂瀾中奪了回來。在這前後,考察隊的生物學家——王榮、唐質燦和陳時華也衝上了後甲板,他們是聞訊趕來搶救他們的網具。這又是一場危險至極的生死搏鬥。王榮他們什麼也不顧了,後甲板上捕撈磷蝦的LHR採集器鋼架已經打扁,擰成了麻花,捕撈底棲生物的網具也淹沒在海裡。他們迅速朝船尾奔去。   就在這時,船尾猛然一沉,掀天的巨浪像一座山峰倒卷過來,撲向他們。王榮伸手去抓那價值二萬美元的網具控頭,卻被一個巨浪兜頭一擊,他連連後退,和網具一塊被推向甲板後面的水文絞車上。頓時,他感到腰部被什麼猛地砸了一下,腿也麻木了,而他的全身已經泡在撲面而來的浪濤裡。在這同時,唐質燦也被大浪猛地推到幾米外,埋在浪濤之中,他急中生智,伸手抓住了一根鋼架。最危險的還是陳時華,一個大浪打來,他的眼鏡和帽子不翼而飛,他站立不穩,被卷進了急流。萬幸的是,他死死抓住一根粗粗的電纜,才倖免被捲入海中……   從這天中午開始,我們的考察船在越來越大的風暴中持續搏鬥,陣風在十二級以上,浪高達14.5米。在這生死未卜的時刻,我回到底層的艙室,打開了錄音機,播放著一曲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的錄音帶,以松馳一下自己緊張而紛亂的思緒。   的確,我們這艘船的命運此刻尚不得而知,我已從消息靈通人士那裡得悉,主甲板因劇烈顛簸出現了裂縫,這是很危險的。倘若風浪繼續加劇,主機再發生故障,很難保證不會發生船毀人亡的悲劇——在南極考察史上,這類悲劇是經常發生的。   但是,想到死亡,我的心情反而坦然起來。因為人總歸是要死的,誰都無法迴避。關鍵是在活著的時候努力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對自己擔負的責任盡心盡力,這樣也就死而無憾了。但是,死神這一次放了我們。第二天晚上8點30分,喬治王島那熟悉的冰原海岸終於出現了,麥克斯韋爾灣像湖泊一樣寧靜。   沉重的鐵錨轟隆隆地歡唱著,冒著閃光的火星,急不可待地投入了海的懷抱。我們都情不自禁地走上甲板,注視著鐵錨沉入大海的一瞬,似乎那鐵索的鏗鏘聲是世上最美妙的音樂。我看著船頭屹立的瞭望亭,上面傷痕累累,玻璃全都粉碎,門窗無一完好,到處是風浪鞭打的痕跡,心中不禁感到懍然。   我們畢竟闖過了別林斯高晉海的極地風暴,勝利屬於我們!我聽見船員們情不自禁地歡呼,在甲板上,在船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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