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放山
2024-07-02 17:25:46 1
1.神秘的鬼霧
周天沛突如其來地從城裡回家,讓周老爹吃了一驚。他看著兒子,問藥材行的生意不做了?怎麼突然回家了?周天沛眼神躲閃著說,沒事,就想回家看看。周老爹盯著兒子,用菸袋杆敲敲他的腦袋,說:「你騙得了我?說吧,是不是鋪子出了事?」
周天沛在城裡經營一家藥材鋪子,非常忙,平時難得有空回家。今天平白無故跑回來,怎麼會不引起周老爹的疑心?況且,從小到大,周天沛就沒讓周老爹省過心,調皮搗蛋的功夫一流,這兩年交了個不錯的女朋友,才漸漸安穩下來。見父親擔心,周天沛低頭說和女朋友瑩瑩鬧僵了,想回家散散心,他要跟著父親去放山。周老爹吸著旱菸,半天沒說話。他很喜歡瑩瑩,那是個爽快利落的女孩,兒子應該珍惜這份感情。也好,上山沒準挖個「大貨」(大山參),買些鮮亮衣裳,興許能把瑩瑩哄高興。
關東山,三宗寶,人參貂皮烏拉草。放山其實就是進山林,挖關東的頭宗寶——人參。野生人參怕熱、怕旱,多生長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針葉、闊葉混交林裡。周天沛的家鄉,位於長白山南麓的耳山,正有這樣的氣候條件。六月,人參的紫紅色漿果格外醒目,是放山的好時節。野山參因為長年採挖,已瀕臨滅絕,也正因如此,山參價格一路飆升,碗密、帶圓蘆和珍珠疙瘩的上等野山參已賣到兩三百萬元一斤。
周老爹放山一輩子,是遠近聞名的採參「老把頭」。這兩年,他感到身體在走下坡路,頭總是古怪地作痛,去醫院檢查,卻又查不出任何毛病。周老爹覺得自己老了,所以打定主意,今年再放最後一次山就退休。
「後天去放山。你行嗎?」周老爹問兒子。
周天沛說沒問題。小時候,他沒少跟著父親放山,周天沛問這次都有誰去。周老爹嘆了口氣,說山上有「鬼霧」,還有人撞鬼,去年放山的「老把頭」石頭大爹失蹤了,跟他的兩個人也全無蹤影。從那兒以後,人們說山神不庇佑放山人了,再不敢去,只有劉山子和周石巖願意跟他。周天沛皺皺眉,早先他聽人說過,山裡有霧凝結的鬼,鬼一現身,馬上滿山大霧,所以,人們稱為「鬼霧」。但到底也沒有人真正遇到過,現在怎麼又傳說起來了?周老爹說有放山人看到黑衣綠臉鬼躲在樹後,晚上睡窩棚,出來解手,突然有鬼影拿著利斧過來,嚇得放山人把索撥棍都丟了,一路跑下山。這兩年,「鬼霧」一直鬧得很兇。
周天沛沉思半晌,沒有說話。看著父親吸旱菸,他拿過手機,給瑩瑩發了條簡訊,告訴她自己要上山,然後上炕睡覺。
一大早,周老爹就把劉山子和周石巖叫了來。周石巖是個孤兒,他爹十年前跟周老爹一起放山,遇到了「麻達山」(迷路了),再沒有回來。這些年,周老爹一直接濟周石巖,甚至連他上初中的學費都是周老爹出的。周石巖從去年起在山外跑單幫,幫人收購藥材,聽周老爹說要去放山,他馬上來報名。劉山子是外地人,來這邊做生意,對放山感到很好奇。在周老爹的布置下,他們備足糧食、炊具、火柴、食鹽、鹹菜以及衣服、狍皮、背筐、手電等,帶好了快斧、鏟子、鐵鍬、鹿骨扦子、剪刀、紅絨線繩、銅錢。
周天沛在一邊擺弄獵槍。他槍法精準,他要準備的就是子彈。沒準在山上還能打幾隻狍子,他可是有幾年沒上山打獵了。
入夜,周天沛早早睡了,周老爹趴在炕頭上吸菸。突然,隱隱的頭痛像鋒利的鑽刀要鑽開他的頭。周老爹用頭抵著炕沿,拼命向下擠壓。這時,窗口突然傳來一陣詭異的笑,那笑聲若有似無,尖利細微,如同鬼魅。周老爹猛地轉過頭,窗子上印著一個長發鬼,鬼臉濃綠,鬼眼如同銅鈴,那鬼還在燈影裡向著周老爹獰笑。周老爹霍然起身,拿起利斧朝外走去。推開門,滿天大霧,一陣溼氣撲人的臉。
綠臉鬼,不見了。
2.暗伏殺機
天麻麻亮的時候,周老爹叫起周天沛。昨晚老爺子沒睡好,眼睛紅紅地,撞到鬼的事,他不想跟人提。這鬼是來阻止自己進山的嗎?周老爹想不通。無論如何,這是他最後一次放山,他不想放棄。
吃過早飯,劉山子和周石巖早早過來了。周老爹帶著三個人拜過山神爺,虔誠地祈求平安。幾個人每人手裡拿根索撥棍,棍子是硬木製成,上端稍粗,下端較細,在下端釘著數個銅錢,銅錢間留有間隙,以便在撥草找尋人參時能發出響聲,夥伴間可取得聯繫,又可驚走小動物。
進了山,他們首先要做的事不是尋山參,而是找適宜地方搭窩棚。窩棚不能搭在靠近樹的地方,夏天風大,大風颳斷枝椏砸到窩棚,會砸死人;也不能搭在附近有河流的地方,現在是汛期,近河容易遭水災。經過幾小時的尋覓,周老爹終於尋到一塊理想處所,棍子一指,幾個人停了下來。
周石巖去附近察看地勢,周天沛和劉山子挖地窨子,要深半米,再在上面搭上「馬架子」形的頂棚,頂棚上苫厚厚的青草。周老爹放下包裹器具,揀了些石頭在窩棚邊搭起一尺高的山神廟,廟裡掛上紅布,表示把山神爺請到了身邊,可保佑大家一路平安。
周天沛揮動鐮刀割著青草,出了一身的汗。他直起腰,抹一把汗,看著蒼莽森林,正要對父親說什麼,突然,遠處傳來周石巖恐怖的尖叫聲。周天沛呆住了,周老爹拿起利斧朝周石巖喊叫的方向跑去。
周天沛和劉山子跟在周老爹身後,一直跑出幾百米,看到周石巖頭朝下居然被吊在了半空,他踩上了「狼套子」。周老爹砍斷繩子,周天沛和劉山子穩穩接住了周石巖。周老爹朝地上呸了一口,這裡的人祖輩放山,沒人敢下狼夾子、狼套子,是誰這麼陰損?他仰起臉看天,陽光在樹隙間晃著,一閃一閃,他似乎看到了鬼魅的臉。
回去的路上,誰都不說話。出師不利,這可不是好兆頭。周老爹氣乎乎地背著手,走在最前面。
天黑下來,窩棚前點起了大堆的篝火,幾個人就著炒大醬吃燒餅。周老爹先吃完,叫周石巖這次就「守鍋」(管後勤),他的腳被狼套子傷了,不能走遠路。這通常是年齡較小的「初把」幹的差事,撿柴、採集野菜,遇到雨天替眾人烘烤衣服,夜間負責燃起篝火驅蚊、除潮、防野獸。周石巖點點頭,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腳。他三十多歲了,光棍一條,每次放山都想挖個大棒槌,可天不遂人願。這真讓他又氣又恨。
周天沛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密林,腦子裡像有一團亂麻。放山本身就是件危險的事,風吹雨淋,虎狼威脅,蚊蟲叮咬,毒蛇襲擊,多種傷害隨時都可能臨頭,但這次行程,兇險中似乎更有一種詭異。
周天沛想著,手緊緊地攥住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