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低調上映的一部神奇的電影(可能是最硬核的克蘇魯電影)
2023-07-06 22:37:15
文/醜客
著名的Cult影片/恐怖片導演約翰·卡朋特,是很多影迷耳熟能詳的大師,但或許不為人知的是,卡朋特更是洛夫克拉夫特的忠實粉絲,而他的「天啟三部曲」《怪形》、《天魔回魂》和《戰慄黑洞》則是毫無疑問的硬核克蘇魯恐怖電影。在此,希望用這篇文章來向各位做一個推薦,並向這位偉大的導演致敬。
關於導演約翰·卡朋特和他的「天啟三部曲」
約翰·卡朋特,1948年1月16日出生於紐約一個藝術家庭,父親是音樂教授和樂團指揮。卡朋特從小對西部片冒險片、B級片恐怖片情有獨鍾,在上高中前就曾用8毫米膠片拍攝恐怖小短片。1968年到南加州大學電影藝術學院就讀,在大學期間他與好朋友丹·歐班農共同創造了處女長片《黑星球》(1974),反響強烈。兩年後,卡朋特的《血濺十三號警署》為B級電影締造出一種全新的流行風格,隨著1979年《萬聖節》的推出,徹底奠定了卡朋特在恐怖片領域無可撼動的大師地位。
1982年,卡朋特推出一部堪稱經典的科幻恐怖片《怪形》,該片一舉推翻了史匹柏苦心營造的友好外星人形象,人物暗淡的結局、險惡的末世氛圍開啟了卡朋特「天啟三部曲」的序篇。雖然《怪形》在票房上遭遇了失利,但卻絲毫不影響它成為影史上最經典的科幻恐怖片之一。
1987年執導了「天啟三部曲」的第二篇《天魔回魂》,三百萬成本,一千四百萬的票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這絕對是一部被嚴重低估的恐怖作品。1994年《戰慄黑洞》經受住了嚴峻的考驗,讓「天啟三部曲」完美收官。
《怪形》:The Thing
約翰·卡朋特的「天啟三部曲」第一部:《怪形》翻拍自1952年的老電影《怪形:異世界來客》,該電影則改編自約翰·W·坎貝爾寫於1938年的科幻小說《誰在那兒?》。如果要說約翰·W·坎貝爾和洛夫克拉夫特有什麼關係的話,其實能聯繫上的只有一句話:「洛夫克拉夫特非常的不幸,沒有挨到約翰·W·坎貝爾接手《驚奇故事》的那個時代,那正是美國黃金科幻時代的開啟。」也就是說二者之間的聯繫僅僅只是《驚奇故事》這篇雜誌。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電影當中來自洛夫克拉夫特的影響力是非常明顯的。《瘋狂山脈》的故事對於後世科幻故事以及恐怖故事的影響力可見一斑。整個故事的框架已經成為了之後所有類型故事的模板(也許是個巧合,也許有互相影響的成分,這點不得而知,所以我們能夠比較的僅僅是我們眼前所能夠看見的結果。)包括早於《怪形》的經典恐怖科幻電影《異形1》也是如此:非常經典的套路,人類在未知地帶的探險,發現了一個古老的未知智慧文明——古老者、太空騎師、怪形中那個外星飛船的原主人。之後在進一步的探索過程中,他們發現另一種毀滅性的力量潛入了進來。這種力量開始毀滅人類,如同它們毀滅了之前那個另外的智慧文明一般……
原著的故事結構被兩部改編電影儘量完整的保留了下來,而這篇小說的發表年代正是美國黃金時代科幻開啟的時候。一些故事當中的元素確實可以看見很多前人的積累,與超能力的外星人進行博弈的故事,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化。52年的改編電影非常忠實的還原了原著的短篇故事,而在約翰·卡朋特的翻拍版本中卻有了更多其他的東西。
首先是最主要的敵人的來歷:在52年的電影版中,怪形是一個有植物特性的外星人形象,而在約翰·W·坎貝爾的原著故事中,只提到這個外星人具有變形模仿能力,可以惟妙惟肖的模仿它所接觸到的人類。在約翰·卡朋特的電影中,這個怪物卻變得來歷不明。影片開篇中那個於萬年前墜毀於地球的外星飛碟主人並不是「怪形」(原著和老電影裡,那個飛碟的主人就是「怪形」)。一直到最後我們都並不清楚真正的飛碟主人究竟是什麼下場。
雖然「怪形」表現出了某種程度上的高度智慧——那個變化成醫生摸樣的「怪形」居然可以用雪地車和直升機拆下來的零件自己造飛船。但是由於這個怪物強大的模仿能力,它的能力就有了多種的可解讀性。而實際上到最後,電影中也沒有給出答案。於是一種無法被認知的概念成為了這個「怪形」之所以令人恐懼的重要因素之一。
「怪形」的變形能力在卡朋特版的電影中有了科學性的解釋,而不再是單純的表現它具有變形能力。這種詳細的科學解讀反而增加了這個事物本身的神秘性,這種表現方法和洛夫克拉夫特的兩篇作品幾乎同出一脈(這兩篇作品分別是《瘋狂山脈》和《星之彩》)。
卡朋特版本的《怪形》當中恐怖氛圍營造有一些一反尋常恐怖片套路的地方,首先是全片沒有一個女性角色。在尋常恐怖片當中,女性角色往往作為主要角色。這是用來表現主要角色本身的柔弱,女性的感性體驗也更容易讓觀眾更加具有代入感,從而進一步襯託出恐怖氛圍。而卡朋特的《怪形》則截然不同(據說原本劇組當中其實是有一個女性角色的,而之後由於懷孕的原因,這個女性角色退出劇組,卡朋特不得不取消掉這個女性角色。
《怪形》當中人與人之間的猜忌等等段落是很多影評喜歡大段論述的內容,比如很多評論認為,電影當中的怪物不過是一個襯託,更加應該令人恐懼的則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猜忌和不信任諸如此類的論斷。
但是個人以為,人與人的猜忌和不信任恰恰不是重點所在,而是在當時那個情況之下,人類作為智慧生命會做出的正常反應。而電影當中的美國科考隊的行動出人意料地高效率和互相配合,通過逐步的與「怪形」接觸,不斷的歸納總結其特性,試圖在有限的條件下找到對抗方法,並且逐個推斷誰有可能是「被感染者」。
這樣的表現橫向對比其他的恐怖電影中角色們的行動來說,幾乎可以說是非常讓人敬佩的。所有人近乎於冷漠的執行所有的對抗行動,包括排除實驗、清理屍體等等。電影中間部分眾人對峙確實是一個最高潮,然而並沒有人只是單純的想著逃跑或者表現出什麼人性弱點,恰恰相反他們是在有限的條件下作出合理的判斷。
實際上面對這麼一個完全超出了理解之外的東西,人們的迷茫和不理智也是很正常的。然而醫生還是考慮到了某些可能性,他破壞了所有和外界聯絡的工具防止「怪形」脫逃。一直到最後階段,男主角等少數幾個倖存者甚至做好了捨身取義的覺悟,他們炸毀基地要阻止「怪形」逃離。養狗人克拉克在看見狗籠裡面張牙舞爪的觸手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關上了門扣上了鎖。縱使是在所有人都因為互相懷疑並且發生對峙的時候,面對「怪形」現身,他們也立刻暫時的拋開隔閡一致對敵。
電影中的人類團隊幾乎保持著最高水平的行動力和合作性,所有的計劃也都是當下情況之中最完美的計劃,甚至也把這些「理想性」計劃成功完成了大部分。然而即使如此,成員也在一個一個的損失掉,每一輪和「怪形」的對抗中都有人犧牲。而那東西卻幾乎沒有受到一點影響,燒掉了那麼多東西,下一次它出來的時候看起來仍然毫髮無損。
科考隊成員們看起來是那麼的冷漠,事情雖然沒有完全解決,他們偶爾還會露出笑容,似乎一切照舊。一切的執行程序就如同他們做過了千百次一樣,似乎還在執行日常的操作任務。如同衝向峽谷的火車,機器的運行不會因為前方有危險或者別的什麼而止步。他們看起來更像機器,電影中展現他們個人情感的片段被壓縮到了最低。因為在這樣的極端環境之下,人與人之間的人情還有個人的感情是最不值一提的。而如果回到文明世界,回到社會中,這些主題反而是最重要最受關注的內容。於此類似的橋段,我只看過一個——洛夫克拉夫特的《星之彩》或譯:《來自外太空的顏色》。
那個被來自外太空的顏色所感染的農場中,農場主一家始終留在原地即使妻兒變成了恐怖的灰色物質在面前碎裂,他們也依然在艱難的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對抗並且堅持運作下去。這種運作並非是一種冷漠或者隱喻了現代社會的人類物化。恰恰相反,這種極力保持運作的狀態正是一種對抗毀滅並證明自己活著的努力。
《天魔回魂》:Prince of Darkness
拍攝於1987年的《天魔回魂》(或譯《黑暗之子》)是約翰·卡朋特的「天啟三部曲」的第二部。在這部電影中,實際上約翰·卡朋特開始逐漸的加入了更加大量的「克蘇魯」元素。然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太過嚴謹的模仿,或者是太過鮮明的一些其他元素掩蓋了原本的內核。更多的人把這部電影看作是一個宗教電影,一個不那麼高明的玩宗教元素的蹩腳恐怖片,因為全片到最後看起來似乎都有些不知所云。
而這實際上毫無疑問就是一個「克蘇魯」電影,現在隨著「克蘇魯」的逐漸普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觸,也就有一些影迷開始意識到了。
天魔回魂的故事大致如此:在洛杉磯的一間古老教堂裡封存了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東西,教會一直派遣神父進駐於此時刻看守著這個地方。當上一位神父去世時,新接手的神父來到這裡,他通過之前所有看守人遺留的筆記意識到了一些非同尋常的事情。於是他請來了附近大學裡的物理教授,讓他帶領一支科研團隊進駐教堂,試圖要把這個被封存在教堂裡的奇怪東西研究清楚。然而當人類文明的兩大力量——科學和宗教聯手的時候,他們卻發現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可怕東西。
這個故事的風格和洛夫克拉夫特的經典作品《敦威志村恐怖事件》幾乎如出一轍,尤其是故事後半部分密斯卡託尼克大學的教授們聯手研究並且試圖阻止「邪神」降臨,這和電影的整個劇情方向是如此的相似。同時這也不僅僅只是劇情相似,在格局上也是非常的類似。都以一個小格局的場景表現一個具有「世界規模」的宏大展開(小說裡事情僅限於新英格蘭地區,敦威志、阿卡姆等幾個地方,電影裡的故事則局限於一個教堂之內。而發生的事件卻都可以算是世界規模的重大事件,都是通過寥寥數語或者一些細小的細節來透露整個事情的影響具有著世界級的規模。)
仔細看會發現,所有電影的推進線索以及一些道具還有用詞,毫無疑問都是「洛夫克拉夫特式的。電影前半部分用了大量篇幅講述各種物理化學知識,來展現那些研究人員的專業性,以及物理學本身通過研究探索所發現的一些「異象」(電影中多次出現主角與他的同學探討各種量子物理學、薛丁格的貓理論等等),這種非常嚴謹的「科學式」段落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很多作品裡都成為了一種風格。
雖然電影到了中間部分,事情的段落才逐漸明晰,然而在電影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用了大量的篇幅來展現「異象」。同時穿插著大學生們探討高等物理的內容,如此的交錯穿插,產生出一種特殊的對比感覺。在我們自身的認知範圍之外,還有更多更強大更「邪惡」的東西。隨後隨著劇情推進,真相的揭露過程中,「異象」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嚴重。大量的拾荒者漫無目的的聚集起來,教堂被逐漸的包圍,令人產生密集恐懼症的大量動植物逐漸覆蓋了教堂的門窗。天空之中時刻出現日月同處的怪異現象,而科學和宗教結合之後的成果使得人們的認識產生了飛躍。於是過去一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一些被人類文明曾經否定了的東西再一次佔據了整個世界。
這裡值得一提的一個小彩蛋是,電影結尾時刻,主角的手顫顫悠悠的伸向鏡面。電影在那一瞬間「砰」!的一聲戛然而止。這個主意可能是來自過去洛夫克拉夫特的《異鄉人》的故事給約翰·卡朋特所帶來的靈感。在紀錄片《未知的恐懼》中,卡朋特曾表示他被這個結尾深深的震撼過。在這部電影中他試圖把自己的這種震撼感覺表現出來。於是觀眾們獲得了一個戛然而止的結尾。當然有一部分觀眾顯然不會對此買帳,這也就更加讓人覺得這部電影有些故弄玄虛。但是喜歡的人自然喜歡,不喜歡的人也肯定不會喜歡,個人觀感就是如此。
整部電影的背景音樂某種程度上是對《怪形》的延續,在節奏感覺和旋律甚至是在整部電影中多次的重複運用都可以看得出來。在一種怪異壓迫的感覺當中「異象」開始出現,並且隨著逐漸的升級,音樂的比例也越來越重。前期的時候,音樂一直以一種若有若無的音量在背後縈繞。各種其它聲音直接可以遮蓋背景音樂。怪異的音樂只用來襯託「異象」,而隨著怪異的情況逐漸蔓延的時候,音樂的比重開始越來越大。直到最後爆發的時候,音樂也是同樣的爆發出來——一聲刺耳的響聲之後,旋律主題開始進入,讓人心慌的節奏感層層推進。
毫無疑問,卡朋特在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已經有了自己三部曲的構思計劃。而當中的克蘇魯元素運用也變得越來越明顯,由於《怪形》本身有原著,而且也有之前的拍攝內容作為參考。所以卡朋特只能在有限的一部分當中表現他自己的內容(但僅僅是這一部分就已經相當令人驚嘆了)。而從《天魔回魂》開始,卡朋特毫無疑問以及下定決心要製作一部真正的自己的「克蘇魯電影」了。
《戰慄黑洞》:In the Mouth of Madness
相信對克蘇魯有所了解的人在看過這部電影之後,絕對不會否認《戰慄黑洞》就是一部純粹的「克蘇魯電影」。電影當中不論是劇情構架的核心內容,還是個處的情節推動,甚至是很多細節都埋藏了克蘇魯的「梗」。
首先電影主角特倫特的身份就是一個「調查員」——保險調查員,一切的事情都從他開始調查一件保險申訴開始。作者薩特凱恩的形象毫無疑問是在向洛夫克拉夫特致敬,而那些小說上面各種怪物形象正是經典的克蘇魯形象——扭曲的爪子、章魚腦袋、變形的肢體。隨著調查深入,那些閱讀「恐怖小說的人」會發瘋。同時電影中的一些名詞也帶著明顯的致敬成分——「皮克曼旅店」、「霍比鎮恐怖事件」、「黑教堂」……(這些名稱分別來自多篇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說《皮克曼的模特》、《敦威志村恐怖事件》、《夜魔》……電影本身的名字都是《瘋狂山脈》變化而來——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有了《天魔回魂》在前,卡朋特以及有了經驗,可以在電影藝術中更進一步的運用「克蘇魯」的元素,並且非常的硬核。以最直白最簡練的方法把「克蘇魯」故事的神髓展現出來,同時也比一般的恐怖片更加深入,探討了一些真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話題——「你怎麼保證你沒有瘋」?
這個問題是這個電影拋給所有觀眾的,哪怕觀眾也許並不了解「克蘇魯」(當然也有的人到最後壓根什麼也看不出來,覺得一團混亂,這也無可厚非)。
我們的真實來自於我們的體驗作為證明。我們的心智通過記憶來記錄和積累我們的體驗,通過我們的體驗和我們的認知結合來證明自身的真實。可是我們已經知道,心智的認知是非常曖昧的。我們怎麼能夠保證我們的記憶和認知就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真實的構建基礎就是這麼的脆弱。就像電影中的特倫特,他的認知和他的體驗之間出現了偏差並且越來越大,當超過一個臨界點的時候,他的記憶也都一片混亂了。最後他的自我真實就完全崩塌了,因為構建他對「真實」的認知的一切都奔潰了。
主角在電影當中不止一次地強調「這就是真實!」但每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讓他親眼見證「他的真實」就是一個笑話。而與此同時,在他自己還保持著正常的時候,那些他看到的混亂和無序,現在被漸漸證明那是「理智的錯位表現」:那個在電影開頭,試圖在餐廳裡襲擊男主角的人,一開始所有觀眾肯定都相信他是一個被怪異力量迷失了心智的瘋子。然而之後我們才知道,他其實是一個知道了真相的人,並且他的行為是試圖拯救世界。
而就像電影中那位恐怖小說的作者薩特·凱恩所說的一樣(這個作者應該是直接捏他洛夫克拉夫特了)。真實不需要什麼證明,只需要足夠多的信仰,那麼對於人類文明來說那就是真實的。我們實際上並不需要什麼「客觀證明」,有足夠多的人交付了自己的信仰之後,任何事情都可能成真。所以當特倫特知道最後的那本書已經被出版,同時還會被拍成電影更加廣闊的流傳出去時,他知道他已經輸了。最後他只能在電影院裡瘋狂的大笑著,看著自己在熒幕上演繹「真實」。所以你又如何證明你的真實?(更多相關內容我已經在我的另一篇關於異化主題的文章裡探討過了,各位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後記
電影作為光影藝術,是可以最直觀的表現人們想像力的藝術方式。我們期待著很多題材可以見諸於大熒幕(當年的魔獸也拍了電影,戰錘的愛好者也許也希望能有一天在大熒幕上看見這宏大的故事被演繹出來。更多的小說和漫畫作品也被這樣期待著)。而作為克蘇魯愛好者,自然也希望克蘇魯題材可以被搬上銀幕。而由於各種條件(比如原著實在有些冷門,時代的變化等等原因)優秀的克蘇魯題材電影並不多。但是依然有一些優秀作品出現,足以寬慰愛好者們的渴望。期待日後也許能有更多……(授權轉載)
本文來自:機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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