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來了

2023-10-13 01:45:20

　　茂密的東北林海中，有一個毛皮動物飼養場。

　　這天下午，技術員小張正在給兔子餵草，場長老楊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喜笑顏開地說：「小張，你趕快準備準備，馬局長後天要來咱們場檢查滅狼工作。」

小張瞪大了眼睛，把食瓢往兔籠上一扔，氣呼呼地說：「前幾年是有狼傷害場裡的皮毛動物，來了多少領導檢查。你看看，現在場裡只剩這幾隻半死不活的長毛兔了，哪還招得來狼！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這『三個一』的招待標準，我可做不到。」

　　原來，由於飼養場地處雪域林海，遠離鬧市，加上空氣清新，風景優美，每逢周末，縣裡的領導便紛紛驅車來這裡享受清靜。當年，飼養場仗著財大氣粗，定下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每次上級來人，都要保證吃一頓野味、打一次獵、送一件貂皮大衣，即所謂的「三個一」。

　　老楊皺了皺眉，慢慢地說：「局長來了，這標準一個也不能少。對了，前些日子，場裡下的獸夾子不是逮住了幾隻黃狼嗎？你用狼皮做件大衣應付一下馬局長，再讓他嘗嘗黃狼肉，最後往山上放幾隻兔子，讓他過過槍癮，這『三個一』不就解決了？」

　　小張又氣又好笑，他長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楊場長，可真難為你了。」

　　第三天，馬局長和一幫隨員如期而至，接風酒宴在場裡的招待所舉辦。

　　餐桌上擺了燴狼肝、炒狼心，還有熱氣騰騰的狼肉火鍋，活脫脫一個「全狼宴」。

　　吃慣了城裡菜的馬局長頓時胃口大開，吃得一頭大汗，滿嘴流油，最後又喝了一碗狼血酒，這才意猶未盡地抹抹嘴，笑著對楊場長說：「下面我們還有什麼節目？」

　　誠惶誠恐地陪在一旁的老楊忙探過頭來，連聲說：「還有節目，還有節目，組織領導們打獵。」

　　馬局長走出招待所，一陣涼風颳來，楊場長連忙把準備好的黃狼皮大衣和帽子給局長穿戴上，還給他掛了一支雙筒獵槍，又遞給他一部對講機。大老遠看上去，馬局長還真像個老獵手。

　　小張領著馬局長一行走出養殖場。他們走進森林，繞過一片荊棘叢，眼前出現一個山坡。這時，人群中一個女士尖叫起來：「看，山上有野兔！」

　　聽到這話，小張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這哪裡是野兔，是飼養場的最後幾隻長毛兔。兔子們一上午沒吃食，早餓壞了，見到這麼多人，竟然甩著長耳朵向他們跑過來。這時，馬局長的槍響了，兔子應聲倒地。

　　人群中一片叫好聲，馬局長吹了吹槍口的青煙，頗有些得意地說：「這算什麼，去年我還打了一隻雪狐呢。」

　　槍聲像放鞭炮一樣響起來，一會兒，兔子的鮮血染紅了雪地。

　　小張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他找了個樹墩坐下，無所顧忌地說：「局長，你們在這裡隨意走走吧，看看有沒有別的動物，我就不陪你們了。」

　　這群人前呼後擁地陪著局長翻過山坡，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張腰裡的對講機突然「哇哇」地響起來，快睡著的小張猛跳起來。對講機裡傳來馬局長聲嘶力竭的喊叫：「小張，我們遇見老虎了，就在前面不到十米，我們該怎麼辦？」老虎？小張心裡猛一緊，他突然想起——肯定是麗莎！

　　麗莎是一隻孤兒虎，去年它的母親被偷獵者獵殺了，小張把它抱回飼養場，用牛奶救活了它。一年以後，麗莎長成一隻漂亮的大虎。小張把它送回了森林，於是它成了林區最後一隻老虎。由於食物越來越少，麗莎經常回到飼養場，每次小張都用牛肉款待它。沒想到，今天竟然讓局長碰見了。

　　小張握緊對講機，大聲說：「局長，您不要怕，這隻老虎是在我們飼養場長大的，絕對不會傷害人。你們千萬不要開槍，慢慢往後退，我馬上去接應你們。」

　　「好，我們走。不好，老虎過來了，撲過來了，啊！」對講機裡傳來局長的一聲慘叫，緊接著是沉悶的槍聲，然後就是一片嘈雜聲。

　　小張的心揪緊了，他預感到出了大事。當他來到局長身邊時，麗莎已經被打死了。

　　馬局長趴在地上，褲腿被撕爛了，露出血淋淋的右腿。大家七手八腳地把馬局長抬回飼養場，馬局長氣衝衝地對小張大聲吼道：「就是你說這畜生不會傷害人，要不然，我早給了它一槍，也不會被咬傷腿！」

　　楊場長一邊為馬局長包紮傷口一邊打圓場：「這是小張的失職，我處分他。不過那隻老虎在我們這兒養了快一年，人的味道聞得多了，從來沒傷過人，今天真是怪事。」

　　林子裡的最後一隻老虎死了，飼養場的最後幾隻兔子也死了。小張撫摸著麗莎的屍體，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著馬局長，咬著牙說：「再跟你說一遍，我的麗莎絕對不會傷害人。局長大人，你看看你自己吧——身上披的是黃狼皮，頭上戴的是黃狼帽，肚子裡消化的是黃狼肉，嘴裡還有黃狼血，這活脫脫是一隻吃人的狼，哪還有一點人味兒，老虎能不咬你嗎？」

　　馬局長一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