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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螺救孤

2023-10-16 22:12:31

    一、魚水情深情切切
    在丘嶺起伏奔湧的黃海岸邊,有一個叫石龍灣的小漁村,村裡有一個叫李彩螺的年輕女子。彩螺長得水靈、苗條,她的身影像是金沙灘上一隻迷人的貝殼。
    可是,彩螺的命不好。結婚一年又三個月時,丈夫出海打魚遭遇風暴,葬身魚腹。半年之後,她不滿一周歲的兒子又沒了。村裡有的老人怕她過不去這一關,就勸她改嫁,彩螺搖搖頭。她死去的丈夫屬石龍灣的大姓馬家,馬家的族規甚嚴,不允許寡婦改嫁。
    轉眼已是丈夫罹難三周年的忌日,彩螺在桌子上擺上丈夫的牌位,祭奠亡靈。她的跟前放著一個小笸籮,笸籮裡放著紙錢;她一邊剪紙錢,一邊暗暗垂淚。
    這時,村裡的青年漁民牛大壯提著兩條黃花魚來看望彩螺。牛大壯是彩螺年輕時的戀人。牛大壯來到彩螺的門前,剛想上前叩動門環,就聽見身後遠遠地傳來一陣吆喝聲:「站住!再跑開槍啦!……」接著就響起了「叭叭」的槍聲。
    牛大壯嚇得渾身一哆嗦,嗖地跑到屋後山坡上的小樹林裡藏了起來。
    彩螺在屋裡聽到槍聲,就從門縫裡偷偷地往外覷。只見彎彎曲曲的小路上跑來一個中年婦女,懷裡還抱著一個孩子,一邊跑一邊舉槍還擊。
    「是大腳嫂!」彩螺的一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大腳嫂是活動在這一帶的八路軍聯絡員。彩螺忙把門拉開一條縫,招呼道:「大腳嫂!快進來!」
    大腳嫂定睛一看是彩螺,一閃身進了她家。
    彩螺關上門,問:「大腳嫂,你抱的這是誰家的孩子?」
    大腳嫂氣喘籲籲地說:「這孩子叫虎頭,是八路軍羅司令的兒子。我護送羅司令的妻子劉姐和虎頭上船,剛走到石龍尾就讓日偽軍給堵住了,一定是有人告密了!」
    「劉姐呢?」
    大腳嫂道:「為了保護孩子,犧牲了。她咽氣的時候,含著淚把孩子託付給我說,鬼子抓虎頭,目的是威脅羅司令。如今漢奸們前圍後堵,我一個人也許能闖出去,可羅司令就這麼一根獨苗,萬一……」
    正著說,門外又旋風般地卷過一陣槍聲和吶喊聲。
    出賣劉姐的便衣漢奸叫馬侯德,也是石龍灣人。日本鬼子來了之後,他認賊作父,當上了漢奸,在海崖上開了家「漁具商行」,這幾年又買房子又置地的。
    昨天晚上,馬侯德探知八路軍羅司令的妻子帶著孩子潛入石龍灣,意欲在這裡乘船北上,就忙派人向日偽軍報告,並親自率人守候在通往海邊的路上。今天早晨,大腳嫂護送劉姐和小虎頭上海崖,剛行至石龍尾便被他們發現了。馬侯德領著一個班的偽軍一路追來,追到石龍灣村頭時,不見了人影。
    這時,漢奸隊長老解也領著一隊偽軍追上來了,見此情形,命令道:「羅老虎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逮住小的,就能釣出老的。隊伍駐紮石龍灣,扣船封海!」又對馬侯德說:「馬掌柜的,你是這一帶的地頭蛇,查找那個小虎崽子,還得靠你呀!」
    馬侯德咬著牙根說:「隊長放心,我饒不了他們!」
    老解一揮手領著偽軍們走了。
    馬侯德帶著一班偽軍往村子裡走去,要挨家挨戶搜查。
    聽著鄰居的大門被漢奸們敲得山響,彩螺有點慌神。大腳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向她指指地上的紙錢笸籮,又做了一個撒紙錢的手勢,然後抱著孩子藏到了裡屋的糧食囤裡。
    漢奸們開始敲彩螺家的門。
    門開了,彩螺端著小笸籮出來了。她伸手從笸籮裡一把一把地抓起紙錢向天上拋去,口中還念念有詞:「主家人,回來吧!」
    紙錢從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落到了馬侯德和偽軍們的臉上、身上。馬侯德晦氣得又吐又叫,拍打拍打落在身上的紙錢,帶著偽軍們走了。
    彩螺斜倚著門框,深深地籲出一口氣。
    這時,牛大壯從屋後的小樹林裡轉了出來,見到彩螺,大壯提起手中的魚:「我剛下船,這魚給你!」
    彩螺忙推託:「呵呵,我不要!」
    二人正推推搡搡的,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響亮的咳嗽聲,石龍灣馬家的族長馬五爺來了。大壯撒腿想溜,馬五爺喝道:「站住!牛大壯,寡婦門前是非多,你懂嗎?」
    大壯嚇得嘴唇發抖:「我是……」
    馬五爺用拐棍指指他手中的魚:「去吧!」
    大壯訕訕地走了。
    馬五爺轉身對彩螺道:「彩螺,今兒是什麼日子呀?」
    彩螺說:「今個是主家人的三年忌日,俺為他設祭招魂。」
    馬五爺道:「村裡人多嘴雜,你是咱老馬家的媳婦,嚴緊門戶啊!」彩螺忙點頭答應,馬五爺這才拄著拐棍走了。
    彩螺轉身進家,讓大腳嫂出來,又拿出糠麵餅子嚼一嚼餵嬰兒。
    牛大壯見馬五爺走遠了,就又回來了,砰砰地敲門……嬰兒嚇得哇哇大哭……門裡門外的人都吃了一驚。大腳嫂連忙用手去捂孩子的嘴。
    大壯叫著:「彩螺,我把魚給你放門外了!」把魚往門旁一掛,溜溜兒地走了。
    彩螺顧不得答應他,忙不迭地從大腳嫂的手中奪回虎頭:「你憋死孩子啦!嫂子,你忘了前年我那孩子是怎麼死的啦?」
    前年初夏,正是槐花飄香的時候,日偽軍在這一帶大掃蕩,彩螺和鄉親們跑到深山裡的一個山洞裡藏了起來。日本鬼子搜山來了,都聽得見日本鬼子的大皮靴的橐橐聲了,彩螺懷中的兒子忽然哇哇哭了起來。情急之中,彩螺用手緊緊地捂住了兒子的嘴。山洞裡的鄉親們躲過了一劫,但她的兒子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大腳嫂心裡琢磨:彩螺帶過孩子,又有一顆金子般的心,何不讓她先把孩子收養下來。大腳嫂把想法一說,彩螺一聽可為難了:俺一個守寡之人,擔不起是非呀!
    大腳嫂想想也是,只好從彩螺懷裡接過孩子,又跟彩螺借一根布帶子,把孩子在自己懷裡纏纏緊,一邊纏一邊念叨:「小虎頭啊小虎頭,眼下敵人已經封鎖了海陸通道,你可千萬別出聲呀!彩螺,我走了!」說著從腰間拔出手槍,頂上子彈,大步向門外走去。
    遠處隱隱傳來漢奸們的砸門聲、吆喝聲。
    彩螺一驚,心想:自己的名聲值幾斤幾兩?孩子是最寶貴的呀!她急呼道:「嫂子!」
    大腳嫂停住腳步,轉過身來。
    彩螺艱難地伸出雙手:「把孩子……給我留下吧!」
    「彩螺!謝謝你!」大腳嫂把虎頭遞給彩螺,抱著她的肩頭說,「三天之後,我到石龍口接孩子!」
    二、水乳交融意濃濃
    三日之後,彩螺背著魚簍,提著籃子,佯裝趕海蠣子來到石龍口海灘。她躲到一塊礁石後面,放下魚簍,扒開簍口一看,小虎頭在裡面睡得正香呢。
    馬侯德領著一班漢奸在石龍灣走街串巷地搜了三天,也沒搜出虎頭。又擔心有人暗中把孩子接走,這天就化裝成收魚的,挑著兩隻筐子,也來到了石龍口。
    彩螺遠遠地看見馬侯德挑著擔子來了,就忙背起魚簍,貼著山崖根往南走,不想正跟馬愣子走了個碰頭。馬愣子年近二十五,衣破無人補,夜裡做夢都想著娶彩螺為妻。今天一大早,見彩螺一人背著魚簍上海崖,他就也扛著漁叉當上「保鏢」了。
    彩螺問:「大兄弟,你這是要出海麼?」
    馬愣子道:「出海?船早讓龜孫子們扣了。嘿嘿,我是來保護你的。嫂子,你守寡都滿三年了,只要咱五爺爺一句話,我就是娶了你也不犯族規。」
    彩螺故意板起臉說:「你往後再說這些嫂子就不理你了!你也別老跟著我,有人欺負我,我就叫你!」
    把馬愣子支走後,彩螺遠遠看見大腳嫂頭戴鬥笠、身背魚簍出現在海邊。


    彩螺一見大腳嫂的身影,心裡有底了。她想慢慢靠近大腳嫂,卻被一個偽軍攔住了,非要看看她魚簍裡的「海蠣子」。大腳嫂一見忙上前擋住那偽軍:「哎哎,老總,我這有滾灘大蠣子,買我的吧!」
    偽軍一把推開大腳嫂,追上彩螺,伸手要抓彩螺背上的魚簍。
    彩螺驚呼道:「大兄弟!快來呀!」
    馬愣子手持漁叉衝了過來,怒斥那偽軍:「住手!」彩螺趁機跑了。那偽軍見馬愣子擋道,端起槍來:「閃開!」馬愣子揚起漁叉就要刺。這時馬侯德跑過來了:「馬愣子!別胡鬧。」
    馬愣子說:「這小子想討彩螺的便宜!」
    偽軍指指遠去的彩螺:「趕海蠣子用得著那麼大的魚簍嗎?」
    大腳嫂這時忙又走上來擋住他的視線:「長官,你不是要買我的海蠣子麼?」
    偽軍一推大腳嫂:「走開!」大腳嫂的鬥笠滑到背後,露出臉來,她轉身欲走,馬侯德還是認出了她來:「你……大腳嫂!」大腳嫂飛快地奔向海邊,一頭扎入海中。馬侯德掏槍要向海中射擊,卻聽身後有人高叫:「別開槍!」馬侯德回頭一看,是漢奸隊長老解。老解朝海裡喊道:「回去告訴你們羅司令,三天之內不來談判,我就火燒石龍灣!」又對馬侯德說:「馬掌柜的,我再給你最後三天時間,再找不著那個八路崽子,你的萬貫家財也要變成一堆廢墟!」
    第二天黃昏時分。黃葉飄零,黑雲密布,天陰得像一口倒扣著的大鐵鍋。彩螺正在屋中央洗尿布,裡屋裡傳出了小虎頭的啼哭聲。她忙進屋把小虎頭抱了出來,一邊嚼糠麵餅子餵他,一邊哄他不哭。
    有人敲門。「彩螺,是我!」是牛大壯的聲音。彩螺道:「大壯哥,以後你別來了,讓村裡人看見。」大壯壓低聲音:「我是來送羊奶的。」
    彩螺一聽大壯來送羊奶,忙把小虎頭放到裡間炕上,出來把門打開,問,「你怎麼想起給我送羊奶來了?」
    大壯說,那天大腳嫂抱著羅司令的兒子上她家來躲,他正好都看見了,這才想起來送羊奶。
    彩螺激動得一把抓住大壯的手:「大壯哥!你真好……」忙不迭地跑進裡屋抱出孩子,「小虎頭,看吶,這是你大壯叔,他給你送奶來了,快吃頓飽飯吧!」
    大壯幫著倒出一碗奶,找出一把小勺,湊近彩螺。兩人在一條板凳上坐下來,彩螺一勺一勺地給虎頭餵奶,大壯在一邊都看得痴了……
    突然,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兩人忙站了起來。犬吠聲中,馬愣子大呼小叫地跑來了,砰砰敲門:「嫂子,開門,告訴你件事!」
    大壯嚇得直哆嗦,彩螺急得抱著孩子在原地轉圈兒。大壯見牆根下放著一個大魚簍,弓腰就往裡鑽,彩螺又忙把孩子也遞給他,大壯接過孩子,往魚簍裡一蹲,就不見了。
    彩螺把門拉開一條縫,對門外的馬愣子說:「大兄弟,天快黑了,你別進來。」
    馬愣子一彎腰從彩螺的腋下鑽到了屋裡。彩螺怒喝:「你幹什麼呀?」馬愣子一眼看見了鍋臺上的瓦罐,又把鼻子湊上去嗅一嗅:「奶?嫂子,你這麼大個人還喝奶?」
    彩螺忙把瓦罐奪過去放好,問:「你到底找我啥事呀?」
    「你讓我坐下慢慢說嘛!」馬愣子說著就要坐到牆根下的魚簍上。彩螺急得一把拖住他:「哎哎……那不能坐!」
    馬愣子啪啪地拍打拍打魚簍,道:「沒事,挺結實的。」
    彩螺忙拉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來,讓他有話快說。
    馬愣子道:「嫂子,我今個討來咱五爺爺的聖旨了,他答應我娶你了。」原來,馬家在村裡雖是個大族,可大多以打魚為生,夫遇海難妻守寡,窮家兒郎娶妻難。所以,自打宣統三年又在族規中添了一項:男三十無力娶妻者,族中尊長可指配本族同輩寡婦為妻;但寡婦不許自謀外嫁。「只要嫂子你一點頭,五爺爺願意成全咱們。」
    彩螺聞聽此言,如五雷轟頂,差一點沒暈倒在地:「你……你胡說!」
    馬愣子嘻笑道:「嫂子,我知道你心裡想的是牛大壯,可馬家的族規不許寡婦外嫁。」
    「我不嫁!我誰都不嫁!」彩螺拉開門,推著馬愣子往外走,「你出去!」
    馬愣子步步後退,一下子把牆根的魚簍撞倒了。屋裡響起了嬰兒哇哇的啼哭聲,大壯一手抱著孩子從魚簍裡爬了出來。
    馬愣子這回真愣住了:「牛大壯?這是誰的孩子?」
    大壯的舌尖像是打了結:「孩子是……是……」他看著彩螺,不敢說下去。
    「啊?你……你們都有孩子啦?我……我找五爺爺告你們去!」馬愣子瘋狂地推開大壯和彩螺,衝進了茫茫的夜色中。
    這時,就見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一串炸雷震得大地在顫抖!雨,刷刷地落了下來。
    彩螺心想,倘若馬愣子真的跑到馬五爺那裡胡說一通,她是死是活事小,小虎頭可就暴露了。她叮囑牛大壯一句:「你替我看好孩子!」連草帽也顧不上戴,一頭扎到雨中追馬愣子去了。
    電閃雷鳴,小虎頭在大壯的懷裡嗷嗷大哭。
    三、黎明時分燕分飛
    馬愣子一路小跑,路過漁具商行時,馬侯德正在陪著漢奸隊長老解喝酒。馬侯德招呼他:「愣子,下雨天不往家跑,這是上哪兒?」
    馬愣子道:「哼!我找五爺爺告狀去,彩螺和牛大壯那小子胡搞,連孩子都有了!」
    說完馬愣子卻頭也不回,直奔馬五爺家而去。
    一旁的老解聽了,眼睛一亮:「孩子?不會是小虎崽子吧?」
    馬侯德說:「我先帶人把她和孩子抓起來再說,是虎崽子還是鱉羔子,一審便知。」
    老解阻止:「不,馬愣子既然已經向你們族長稟告,何不借他的手,用家法逼李彩螺說出真情!」
    馬侯德蹺起大拇指:「嗯,還是隊長高明!」
    彩螺抄近路去追馬愣子,還是差一步沒能追上。眼看著馬愣子進了馬五爺家的門樓,彩螺急得像陀螺似的團團轉。最後,她牙一咬,現如今,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和大壯做好扣,就說那孩子是我們倆的!


    彩螺回到自家門前,見門虛掩著;進屋一看,大壯和小虎頭已經不見了。她擦擦臉上、身上的水,找出件乾淨衣裳換上,忙著上大壯家去。
    彩螺悄悄叫開大壯家的門,見孩子在裡屋睡得正香。大壯問彩螺可追上馬愣子了,彩螺搖搖頭:「沒有,孩子的事已經捂不住了。」
    「啊……」大壯一聽嚇得跌坐在椅子上。
    遠處隱隱傳來敲鑼聲和喊聲:「馬家老少爺兒們聽著,族長吩咐,天一亮到祠堂前集合啦!」
    彩螺嘆道:「要救小虎頭,只有這一個辦法了——認他作私生子。」
    大壯一聽很害怕:這不是玩命麼?彩螺告訴大壯,她已經想好了,豁上自己的命去也要保住虎頭,可現在光有她一個人還不行,還得請他幫忙。
    大壯問:「你……你想讓我出面當……姦夫?」
    彩螺的眼淚像珍珠豆似的往下滾:「等見著五爺爺,我就一口咬定是我勾引你。依馬家族規,不殺外姓,不傷嬰兒。只要能救下虎頭,天大的罪責我一人承當。」她兩眼緊盯著大壯,等待他的回答。
    大壯卻把頭耷拉下去了,默默無語。
    彩螺到裡間屋抱起正在炕上酣睡的小虎頭,出來卻見大壯正在抽抽搭搭地哭。彩螺還以為大壯是在心疼她呢,就說:「大壯哥,不用哭,先救孩子要緊。等八路軍來了,鄉親們就知道我是清白的了。到那時候,你就帶著小虎頭到我的墳前,澆奠一杯清水,放一枝迎春花,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無怨無悔了。」
    大壯聽她這麼一說,反而嗚嗚地哭出聲來了。
    門外的鑼聲、喊聲越來越清晰:「馬家老少爺兒們,快到祠堂前集合,看族長和解隊長審問姦夫淫婦偷情生子案哪!」
    大壯哆嗦著嘴唇說道:「彩螺,咱不能去,去了就回不來了。」
    彩螺陡地覺得手中孩子的分量重了起來:「大壯哥,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大壯泣不成聲:「彩螺,你知道,俺牛家也只我這麼一根獨苗呀!」
    彩螺怔住了,她這才明白了大壯是個什麼人——大壯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呀,他還盼著能找一個女人,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安安生生過日子呢。看來,這保護小虎頭的千斤重擔,只能由自己一人來承擔了。
    「大壯哥,都怪彩螺心急,忘了你的難處。彩螺往日負你的情,剛才說錯的話,你別往心裡去。我走了!」彩螺說著,抱著孩子就往外走。
    大壯有點六神無主了,追了幾步,道:「彩……彩螺!」
    四、白帆犁開萬頃浪
    大雨初歇,朝霞滿天,村民們陸陸續續地來到祠堂前的場院上。
    在一片叫嚷和議論聲中,彩螺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來了。
    人群一時騷動起來。馬侯德上下打量彩螺,道:「彩螺妹子,咱老馬家最恨的就是傷風敗俗,這孩子要是你的,就別怪族規森嚴;要不是你的,可千萬別往自己身上攬呀。」
    彩螺堅定地道:「我犯了族規,願受家法處置。」
    馬侯德揚手指一指埋在一旁的木樁:「那是失節樁,失節的人要在那上面站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風吹雨打,不死也要褪層皮!彩螺,若是為了一個別人的孩子遭這麼大罪可不值呀。我問你,這是不是羅老虎的兒子?只要你一點頭,你就可以清清白白地走啦。」他雙手搶下了彩螺懷中的孩子。孩子離開了彩螺溫暖的懷抱,哇哇地大哭起來;村民們的心被孩子的哭聲揪緊了。
    彩螺撲上去,拼死命搶回孩子,又攏一攏額前的頭髮,正一正衣襟,抱著孩子從容地向海邊走去。
    這時馬愣子急了,上前攔住她:「嫂子,不能啊!」馬侯德剛才的話讓他吃了一驚:難道彩螺懷裡的孩子是八路軍的?
    彩螺一把將馬愣子推倒在地,又要往前走。
    馬侯德正無計可施,漢奸隊長老解率領著一隊偽軍來了。老解上下打量著彩螺和她懷中的孩子,問:「李彩螺,這孩子如果是你的,孩子的父親是誰?」
    彩螺無言以對,只把懷裡的孩子抱抱緊。
    人群中一陣騷動,幾個壯漢簇擁著馬五爺來到祠堂前。牛大壯也悄悄地來了,躲在人群後面,不敢吱聲。
    馬王爺招呼老解一起在椅子上坐下。「李彩螺!馬家的家法你還記得嗎?」
    「俺失節生子,死而無怨。」
    馬五爺冷冷地道:「來人!將李彩螺連同孽子,墜石沉海!」
    兩個壯漢上來就要動手,老解見要把彩螺和孩子帶走,著急了:「慢!馬五爺,淫婦生子,必有姦夫,您為何不問誰是姦夫?」
    馬五爺說:「李彩螺,既然解隊長有問,你要照實回答。」
    這時,彩螺看見了站在人群後面的大壯,大壯也看見了她。彩螺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火花,但很快就熄滅了,她見大壯悄然轉身,肩膀一抖一抖地離去了。
    「五爺爺,」彩螺說,「那男子因受俺勾引,一步走錯,後悔不及;俺不願牽扯旁人,情願一人受罰。」
    老解冷笑道:「哼!花言巧語!本職要的是八路軍羅老虎之子,五爺,既然沒有姦夫,恕解某不恭了,帶走!」
    馬愣子聽老解這麼一說,恍然大悟,後悔得用拳頭直捶自己的頭。
    老解示意偽軍上前抓人。偽軍們把馬愣子推到一邊,要上前綁彩螺。
    馬五爺喝止:「慢!解隊長,李彩螺已經招認,犯的乃是馬家的家法,她母子理應由我馬家處置。」
    「搜查共黨孽子是皇軍的命令,要想留下她母子,除非五爺立時找出姦夫來!來人,把李彩螺連同孩子一起帶回縣城。」老解一聲令下,幾個偽軍上來奪過孩子,還要綁彩螺。
    這時,就聽著驚天動地一聲喊:「住手!」就見馬愣子衝到祠堂前,從偽軍手裡奪過孩子抱在懷裡,「我就是這孩子的親爹!」
    人群中像是刮過一陣旋風,人人都把眼睛瞪起來了。馬愣子把孩子遞給彩螺,然後與她並肩站在一起。彩螺眼含熱淚,感激地說:「好兄弟!」
    老解逼問馬愣子:「你是孩子的親爹?」
    馬愣子把頭一揚:「是!」
    「你原先怎麼不說?」
    「一怕丟醜,二怕家法!」
    「現在怎麼又站出來了?」
    「你們要斷我的後代,我絕不答應!」
    馬侯德質問馬愣子:「昨天是你親口告訴我,你看見那姦夫抱著孩子藏在魚簍裡,現在怎麼又成你的孩子了?」馬愣子猶豫了一下:「那……那人勾引彩螺,我就賴他。」
    馬五爺斷喝道:「好個混帳東西,自己做下醜事,還敢誣賴好人,來人!把姦夫淫婦連同孽子一起綁樁沉海!」
    老解覺得事情還沒搞清楚,不能讓他們把孩子拉走,忙給馬侯德使眼色。馬侯德急忙上前言道:「五爺,愣子兄弟三代單傳,依照族規,對孩子可以法外施恩,您就……」
    「不行!母失節,父栽贓,留下孽種也是禍害!」
    彩螺撲通跪下了:「五爺爺,您就留下孩子一條小命吧!」
    馬愣子也叫道:「老五頭兒!你個老鯊魚,你要是傷了彩螺和孩子,我死後做鬼也饒不了你!」
    馬五爺使個眼色,幾條壯漢上來架起彩螺和馬愣子就走。老解剛要攔,這時一偽軍飛馬給他送來一份日本人的急電:羅老虎率部猛攻縣城,命你部火速回援,貽誤戰機者殺!
    「五爺,」老解說,「本職公務在身,後會有期。」率偽軍們急急地走了。
    馬五爺率族眾走進祠堂,給祖宗的牌位上香,行跪拜大禮。「我馬氏列代祖宗在上,晚輩治家無方,族生敗類,謹率後輩共同設祭,懲治逆種,以正家風,以慰祖宗在天之靈!」馬五爺起身率眾來至祠堂外,「來人哪!」他一指馬侯德,「把這個畜牲給我綁了。」
    兩個壯漢上去把馬侯德給綁了起來。馬侯德急得亂叫:「胡鬧!反了你們了……」
    馬五爺怒道:「馬某雖一介村夫,愚魯無知,但也沒敢忘了祖宗,沒敢忘了自己是個中國人!」
    馬侯德不甘心:「五爺,李彩螺救的是羅老虎的兒子,你放走他們,日本人回來能饒了你嗎?」
    馬五爺怒喝:「敗類!賣國賊!將這畜牲沉海祭祖!」
    馬侯德還在嗷嗷叫,有人往他的嘴裡塞了條毛巾,他再也叫不出來了。眾壯漢押著馬侯德來到海崖上,將他撲通扔到了海裡。海面上濺起一丈多高的浪花,一會兒又平靜了。
    原來,馬五爺聽說彩螺掩護的是八路軍羅司令的兒子,深受感動,早已提前安排人在東海崖備下帆船,一心要救彩螺和虎頭。見馬侯德已經去見閻王了,馬五爺便親自給彩螺和馬愣子鬆綁。
    彩螺和馬愣子激動得淚流滿面,要給馬五爺跪下磕頭,馬五爺忙扶住他們,讓人把他們送走。
    這時,太陽已經有一竿子高了,海面上浮光躍金,燦爛輝煌。只見有一隻鼓滿白帆的小木船犁開碧波,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飛也似的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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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狗是書香子弟黃太直的書童,事事都替太直張羅,與太直感情深厚。太直得道成仙后,改號為太直真人,於天南山紫霞洞修煉,黃狗則隨主到紫霞洞陪侍左右。一日,真人在黃狗陪同下巡遊山中,見一男子對一女孩施暴,便喝住男子,男子大怒:「何方野人,敢管大仙閒事?」黃狗說:「光天化日之下,強暴民女,該當何罪?

奇緣

劉旺是山東人,從小隨父親學打鐵,十六歲開始接手父親的生意。看到兒子已經長大,劉老鐵匠對劉旺說,出去闖闖吧。聽了父親的話,劉旺就帶上打鐵的傢伙和幾個夥計到河北來了。當時河北北部還算太平,飽嘗戰爭之苦的人們需要休養生息,雖然大宋國已經將很多土地劃給了遼國。   劉旺在遼國打了三年的鐵,有一天,

胤嗣泉與張仙射天狗的傳說

濟南環城公園黑虎泉西側,有眼很不惹人注目的小泉子,叫胤嗣泉。清乾隆間管世銘的《城南諸泉記》中曾介紹道:「越南門橋而東,泉從石罅側出,碣曰『胤嗣泉』,然甚微。」   該泉為何稱為「胤嗣」?原來,建國前在該泉的上面曾有一小廟,廟中供奉的乃是身穿藍袍、五綹長鬚、挾弓持箭給人送子的張仙。該泉在張仙

話說端午「艾」和「粽」

 說的是很久以前,在下邳的西北方有座大山,山南有個依山傍水的村子,村子裡有三四十戶人家。   這天天剛蒙蒙亮,從村子裡走出個二十多歲、手裡提著個竹籃的姑娘。姑娘來到山下四處張望,看到懸崖峭壁上的青稞蒿子,急忙往山上爬。一連幾天,姑娘把這座大山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她想要的東西。到了第六天,姑娘

端午看望新嫁女

 在浙江富陽的石梯村,有個姑娘叫陳蘭花,不但長得像仙女一樣漂亮,還勤勞善良,鄉親們沒有一個不誇她的。   這年冬天,陳蘭花到山上砍柴。天寒地凍,山坡很滑,她一不小心跌倒了,滾下山去。再往下就是懸崖絕壁,跌落下去還不粉身碎骨。知道自己沒有救了,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就在這緊要關頭,突然跑過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