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麼
2023-10-08 14:28:44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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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麼。」許林從相冊上抬起頭,目射寒光、殺氣騰騰地說。
她在保利大廈乾物業,負責維護三十層以上的日常運轉,活兒很輕鬆,十點半前清掃完公共區衛生後,就基本上閒著了。所以,她沒事兒總往我這裡跑,跟我搶電腦打、花痴各路、八卦樓內住戶的隱私,等等。我真的很煩這傢伙,但無可奈何,誰叫她是我的呢。
剛才我正收拾屋子,把一些陳年舊物堆在客廳邊,許林又闖進來串門。
「咦,這是你小時候的照片?」
她在雜物裡亂翻,找到一本相冊,翻看起來。一邊津津有味看,一邊吃吃笑,毒舌點評道:「你打哈欠的樣子像沙皮犬」,「傻乎乎地就知道吃」,「居然玩皮球把自己絆倒了,你這個白痴,哈哈哈」……
我明白,追女時,向她們出示的照片或者一起逗弄,是非常有效的戰術,可以迅速拉近距離,大幅提升友好度。女生嘛,對小動物、子的抵抗力等於零——當然,前提是你幼年的形象確實比較萌,
可是,我對這個平胸女沒興趣啊,根本就不樂意同她玩追憶童年的。拜託你有點兒教養,不要亂翻東西好嗎?
很快許林看完手裡的相冊,又拿起另一本,翻著翻著,眉頭皺了起來。
「死變態!狂!」
「喂,你罵誰呢,說話注意。」
「就罵你,這是什麼?」
許林冷笑著站起身,走到近前,雙手捧著攤開的相冊,送到我底下。
相冊內頁插著一張張泛黃褪色的照片,已有些年頭,十幾張照片上,全都是同一個女孩的影像。她大約十六七歲,尖下巴,大眼睛,齊耳短髮,一身寬鬆土氣的藍白色運動服,遮掩不住窈窕身材和活力。
「偷拍女孩子的照片,不要臉。你有什麼可解釋?」許林衝我瞪眼。
「不需要解釋,這是很正常的行為。上次咱倆去看《暮光之城》,遇到影城賣爆米花的帥哥,你不是也拿偷拍?還裝出嬌羞的噁心樣子拋媚眼,可惜人家根本不正眼瞧你,呵呵。順便說一下,那真是一部大爛片,專忽悠你這樣的花痴腦殘女。」
「胡說,我才沒拋媚眼!還有,《暮光之城》是好,不許你侮辱羅伯特·帕丁森!」許林怒吼,氣得快要爆炸。
哼,想跟鬥嘴你還嫩著呢。我暗自好笑,但轉念間,又冒出一個疑問:「你憑什麼斷定照片是偷拍?她是我的,光明正大擺pose讓我拍的。」
「少了,去照照,你能泡上9分妞?」許林輕蔑不屑,伸手拍打著相冊說,「這些照片的拍攝角度全都是從上往下,背景明顯在同一個小區內——你在家裡陽臺上偷拍的吧?因為對面的樓房是背陽面。你家住二樓?」
我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幾分眼力,猜測完全正確。照片中,走在小路上,兩邊是六層高樓房,樓底有許多家住戶改裝成的門頭房,掛著小賣部、飯店、美容美髮等招牌。那是鋼廠宿舍,上中學時,我與住在8號樓1單元201室。
「好吧,算你說對了。但真不是有心偷窺,只不過碰巧看見,覺得女孩,就順手拍下來。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記不清楚,是初三還是高一……」
我試圖,許林卻斬釘截鐵地下定論:「2002年!你看店的牌,穿的衣服。」
照片背景中,最右邊彩票店門口豎立的廣告牌露出一角,幾個標題大字模糊可辨:「……杯小組賽競猜」。一個男人坐在旁邊的竹椅上,身穿綠黃紅三色t恤和短褲,那是塞內加爾足球隊的隊服,它曾參加過2002世界盃。
「觀察力挺強嘛,你從我身上偷學到不少本事。」我不禁稱讚。
「哼哼,照片中展露出的東西多著呢,」儘管許林仍擺著一副撲克牌臉,但心裡很得意(與她相處久了我已學會觀察),「你常自稱秒殺推倒歇洛克,想必看過《步行九英裡》?偵探僅憑一句話『步行九英裡不是容易事,尤其在雨中』,推理出一樁案。」
「對,非常精彩的小說。」
「那麼,能不能從一本十年前的舊相冊推理出一件案呢?」
我嚇一大跳,結結巴巴問:「你懷疑我強姦了女孩?別亂開玩笑。」
「好吧,我從頭分析,讓你心服口服。首先,女孩不是小區的住戶,否則你肯定認識,她是來拜訪某個人的。」
這個推論百分百成立,無可辯駁,我點頭承認。
「其次,這裡有十多張照片,有時女孩的運動服下面比較鼓,領口露出毛衣;有時候則薄薄地貼身。可見女孩來小區不止一次,期間經歷了氣候變化的季節,結合剛才的世界盃,可判斷為5月和6月。你不反對吧。」
「同意。」
「五六月份是上學的日子,還沒有放暑假,平時你不可能在家。所以,進一步把拍照時間點精確到星期六和星期天。」
「嗯,經你一說想起來了,我的父母是三班倒雙職工,經常在周末,家裡只留我一個人。」
「於是你不好好,趁機偷窺,猥瑣!」許林不放過每一個攻擊機會,盡情取笑,「咱們繼續看照片,女孩的行走方向分兩類,一種從東往西走,投在斜前方,另一種從西往東走,影子也投在前面。而你是在南面陽臺上拍攝的,說明了什麼?」
我盯著照片,腦中飛快思索:「上午,女孩進入小區,對應從東往西;下午離開,則是從西往東。她在小區內某家住戶呆了一整天,並且許多個周末如此。」
「沒錯,除了最後一次!」
許林從相冊上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我。我接過來,登時吃了一驚。其他照片上,女孩都是神採奕奕、面帶的樣子,而這一張,女孩眼神茫然,頭髮散亂,仔細看,還能發現顴骨處有一些紅腫。藍白色校服皺皺巴巴,褲腿有一大塊汙跡,上衣的拉鏈只拉到一半,露出內衣。
我靠,不會真被強姦了吧?
「你再看影子。」許林提醒道。
女孩正從西往東走,屬於出小區的方向,但影子在身後,證明位於東南方,時間為上午十點半之前。按慣例,她應當下午才離開,這一次卻剛來就走,難道說……
「她一定出事了,而且我有直覺,這是女孩最後一次在小區出現,以後再也沒來過。」許林面色沉重地說。
我的心也投上陰霾,照片確實不對勁,當初拍攝時怎沒察覺到?
「她到底來小區找誰?走親戚嗎?」我喃喃自語,苦苦思索,「我拍到了兩個方向的照片,表明她去的地方在小區更深處。從我家再往裡走只有斜對面9號樓和平行的10號樓……對了,所有照片上女孩都走在小路的對面,通常人們不至於臨到目的地才九十度轉彎,會打提前量。她肯定去了9號樓!」
「我認為女孩不像走親戚,她每次來都背著沉甸甸書包——她穿的校服是三中的吧?」
霎那間,一道閃電劃破了記憶的迷霧,我想起來了!
「秦躍文!9號樓有一個高我兩屆的男生,在前摔斷了腿,坐著輪椅上考場,成為當年的東海市文科。父母常拿他當榜樣教訓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傢伙叫秦躍文,是三中的。」
許林興奮起來,眼睛閃閃發亮:「就是他!全解釋通了,女孩好心周末去給他補課,他卻恩將仇報強姦了女孩!哼,這種人渣必須嚴懲,你去把他抓起來,替女孩。」
我抱著胳膊,側頭打量她:你腦子有病吧?
許林繼續眉飛色舞地說:「十一年前的案子,非常難查,但你是名偵探呀,肯定有辦法的。快去嘛。」
暈,面癱女居然撒起嬌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難道不明白撒嬌是美女的專利嗎,你沒資格!
我冷冷回答道:「我是私人偵探不是公務員,幹活要收錢的。」
「混蛋,你有沒有正義感?」
「那好,為了正義,你免我三個月房租當酬金,我就去查。」
許林立刻不吭氣了,顯然在她的天平上,正義的砝碼抵不過三個月房租。這個死財迷,其實對正義不感興趣,只是為滿足自己的一顆八卦心。我有數得很。
2
然而,兩個星期後,我竟真的去調查秦躍文了。
一天下午,我跟許林正下五子棋消磨時間,突然響起門鈴聲。我倆趕忙收拾起棋盤棋子,互相幫忙擦掉臉上畫的小,整理利索後,去開門。
正如你們所想像的,門外站著一位性感美女。她身材嬌小玲瓏,但該翹的翹,該凸的凸,半點兒不含糊。你們可能也猜到了,她正是罪犯本人,因為在前幾個中,都是這麼設定的。
對,這個系列就是講名偵探與大胸美女罪犯的較量,不妨預告,以後的所有案子也將遵循同一個模式。本偵探就是敢提前洩底,哪位讀者親不服氣,儘管來挑戰試試!
「好肚油肚,堪耐海爾噗喲?」我笑眯眯地招呼。
美女大吃一驚,足足愣了半分鐘,才詫異問:「你怎麼知道我是人?呃,我會講中文,我叫苗蕾。」
「呵呵,我是幹這一行的,名偵探眼中沒有。正因為如此,才有能力為你解決麻煩,對嗎?我叫範建,很高興認識你,請坐。」
苗蕾又驚又喜,雙手合十捧在胸前說:「好棒,範偵探,原來看人一眼就能猜出身份來歷是真的耶。我還以為是小說誇張呢。」
她的姿勢,使緊身小背心勒擠出的乳溝更深更耀眼。
許林面無表情,端一杯紅茶走過來,放到苗蕾面前的茶几上,然後退開。當客戶造訪時,通常她會主動扮演女角色,為偵探所添加一些體面。
「苗,恭喜你新婚。你今天來,是否對有什麼疑慮?」
苗蕾再一次被震住,紅唇微張看著我,露出迷惑:「……範,你是不是認識我?或者認識我的某個,聽他說起過?」
「呵呵,你想多了。其實很簡單,你左手無名指上的嶄新錚亮,婚戒常年戴在手上,如果時間久,難免磨損氧化。另外,你坐下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下意識撫摸戒指,一則剛戴上不,二則可能因為心裡不安。」
「原來是這樣,好犀利的推理。看來我找對了人,你一定能幫我解決問題。」
苗蕾原先是東海市人,是,在景點開飯店,掘得第一桶金後移民澳大利亞。在那裡,她全家繼續幹老本行,越做越大,連鎖中餐館遍布雪梨、墨爾本等城市。一年多前,患白血病去世,臨終前遺言,要將骨灰運鄉安葬。
在國外多年,種族和文化的隔閡,使苗蕾對闊別已久的東海市感到十分親切,所以舉辦葬禮後,她暫時沒回澳大利亞,在一家翻譯公司找了個活兒幹。這屬於玩票的性質,母親在遺囑中給苗蕾留下了好幾間飯館,每年利潤豐厚;並且她是獨生女,將來父親的財產也會由她全部繼承。
某次商業活動中,苗蕾結識了一位客戶,名叫秦躍文——
秦躍文?當苗蕾講述到這裡時,我不由得大感意外,另一邊坐電腦前假裝打字、其實在偷聽的許林也警覺地豎起了。
苗蕾可能注意到我臉上的神色,敏感地問:「你認識他?」
「是啊,我的班主任就叫這個名字,前兩天還碰到過,太巧了。」我若無其事回答道。
苗蕾信以為真:「哦,那不是同一個人,我說的秦躍文只比你大一點點,不可能當過你。他英俊,性格成熟體貼,事業有成,很快我們,訂婚,上星期領了證。但是,就在前天,我接到一個匿名,說他曾結過兩次婚,而且……」
苗蕾停了下來,現出猶豫不決的表情。
「而且什麼?請放心說,我們會替顧客保密。」
「神秘人在電話裡講,秦躍文的前兩任都是像我一樣的有錢人,婚後不久便死於意外,他原本是窮光蛋,財產全從死去那裡繼承的。」
真是有趣的故事,情節太熟悉了,作為推理愛好者,我曾無數次在小說和電影中看到過。
「他告訴你結過婚麼?」
「沒有。接到電話後,我越想越不對。有時候與他的朋友一起玩,他們會用奇怪的眼神看我;第一次去他家,公公婆婆的態度很冷淡,直到聽說我倆不準備辦婚宴時,才鬆了一口氣。很明顯,大家都知道前兩段婚姻,所以覺得尷尬。秦躍文主動提出要,不邀人,我在國外長大,對繁文縟節沒興趣,於是爽快同意。誰想到,他的真實目的是怕別人議論醜事。」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請你調查來龍去脈,也許事情另有合理的解釋。打匿名電話的是,說不定出於嫉妒,誇大其詞……我對秦躍文依然有感情,希望只是一場誤會……」苗蕾的眼圈紅了,從手袋裡拿出紙巾擦鼻子。
「好,這個案子我接了。」
接下來的例行程序不多說,我向苗蕾索要了秦躍文的照片、車牌、手機號等資料,並詢問了一些相關細節,然後結束會談。
剛送客關上門,許林馬上氣衝衝開罵:「綠茶婊!什麼玩意兒。」
「好啦,」我安慰道,「你犯不著管每個比你胸大的女人都叫綠茶婊。你也是有優點的,比如說省布料環保,要。」
「去死,我沒你想得那麼小心眼,我罵她,是因為她撒謊。就算女人在戀愛中容易昏頭,但苗蕾的父親是做大買賣的,久經商海,會不調查的背景?另外,女孩子心底都憧憬有一場夢幻的,無一例外。外國女人就不是女人?扯淡。」
我也感覺剛才苗蕾有表演的意味,所言不盡不實,但必須幫客戶說話:「凡事不能一概而論,崇尚儉樸的女孩也是有的。」
許林哼一聲,拿起桌子上秦躍文的照片端詳,嘖嘖讚嘆:「很帥很有味道,可以打9.5分,居然連殺兩個老婆,還強姦了中學,心狠手辣,是個人才。這案子棘手,你一個人恐怕不行,要不要我幫忙?只收你五千塊車馬費,夠意思吧。」
「謝謝,幫忙歡迎,但我不會付你一分錢。」
「。對了,你怎麼猜出苗蕾來自國外?」
「獨家秘訣,範氏觀察大法,」我玩笑道,想逗一逗她,「你想掙錢,得證明有合作的資格,啥時候解開這個謎,我立馬請你當助手。」
「ok,瞧好兒吧!」
3
案子確實挺麻煩,苗蕾連那兩個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能先找以前住鋼廠宿舍的朋友打聽,甚至動用了父母的關係。打了十幾個電話後,終於勉強弄清楚大略。
秦躍文的第一任妻子叫梅倩,做外貿服裝生意的,擁有一家公司兩家服裝廠,在海水浴場時不小心淹死,財產歸了。僅幾個月後,秦躍文又與第二任妻子管妍彤結婚,後者家住海濱老城區,靠分到三套房,市值七八百萬。去年,管妍彤去參加同學聚會,在路上出了。
接下來,我向胡東陽求助,他在刑警隊工作。但反饋的消息令人,兩起事件在公安局無記錄,當時按意外事故處理的。僅剩的線索是交警隊,那裡有管妍彤的車禍報告,胡東陽答應儘快找熟人複印檔案。
「啦啦啦,@#¥%……」許林在旁邊走來走去,嘴裡哼著小調。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找到車禍報告又如何?人已經火化,刑警隊沒保存任何證據,即便能挖掘出真相,也無法給秦躍文定罪。」
「客戶僅要求查清楚來龍去脈,沒說一定要定罪。」
「天真!苗蕾的如意算盤是,以罪把丈夫送進,然後控制其財產。我敢說,在所謂的商業活動見面前,她已把秦躍文調查個底兒掉,精心做好了策劃。她這一招比殺人犯丈夫更高明,鳩佔鵲巢,並且手不沾血——甚至連出力都不用,由你這個上陣。嘿嘿,我罵她婊子有錯嗎。」
我被迎頭敲一悶棍,說不出話來。學名叫「女人」的生物太陰險太毒辣了,果然單身是正確的決定啊。
「以小人之心度之腹,我辦案只講究證據,不誅心。只要秦躍文當真犯了罪,那我就伸張正義,為死者洗冤!何必顧慮苗蕾的動機是什麼。」我義正詞嚴、正氣凜然地挺起胸。
噗嗤,許林忍俊不禁:「少裝蒜,屋子裡又沒電視臺。不過,我倒有一個好辦法——」她色迷迷地捻了捻手指。
「好吧,說來聽聽,如果管用,我會考慮付報酬。」
「三十六計之『打草驚蛇』。有時候敵人沒有破綻,就讓他動起來,自己暴露破綻。」
4
第二天下午五點多,我進入聚林大廈停車場,找到秦躍文的車,將一個白色信封插到雨刷和擋風玻璃之間。信封裡裝著我十一年前拍的照片,女孩衣衫凌亂的那一張。在照片的背面,用鮮紅墨水寫道:我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麼。
這是許林想出的招數,先給秦躍文製造恐怖心理,再伺機而動。有一部著名的驚悚電影《我知道你去年幹了什麼》,講四個中開車撞倒一個人,然後把丟進大海滅跡,不料,隨後他們接連收到「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幹了什麼」的字條,一個接一個被殺害。秦躍文強姦女孩發生在6月,用這個名字可謂一語雙關,非常合適。考慮到他犯下不止一起罪行,我們決定把「夏天」換作「曾經」,隨後,等取得管妍彤的車禍報告後,還將繼續投送血淋淋的現場慘照。
放好照片,我回到麵包車內,下班時間到來。
六點零五分,秦躍文在入口處出現,他真人比照片更帥,帶著憂鬱深沉的氣質,難怪招女人喜愛。但沒關係,不嫉妒,按恐怖片和推理小說的套路,帥哥不是兇手就是受害人,這傢伙馬上要炮灰了,哼。
我舉起相機,對準秦躍文。他走到車子旁,看前窗一眼,伸手取下信封。信封開著口,略微一傾斜,照片從裡面滑落到引擎蓋上。秦躍文撿起,剛看了一眼,立刻臉色大變;緊接著翻過背面,瞧見那一行字跡,更加驚慌不已。
咔嚓咔嚓,我及時按動快門,將他一系列表情捕捉下來。
秦躍文手持照片左顧右盼,這會兒正當下班,人和車進進出出,亂鬨鬨地,根本看不出什麼。茫然站立一會兒,他掏出手機,按了幾下後,放到耳邊。
我登時精神一振,沉不住氣要行動了嗎?
然而,秦躍文又迅速放下胳膊,在手機屏幕上按一下,掛斷電話。他上車,駛向停車場出口。
我急忙跟上,同時心中盤算,那個沒撥出去的電話十分可疑,必定同十一年前的舊事有關。難道另有知?對呀,當時秦躍文摔斷了腿,要想用暴力強姦女孩恐怕有困難。雖說可以下藥,但作為高中生,很難有渠道搞到強力迷藥,最多用家裡的安眠藥。安眠藥與麻醉藥的藥理不一樣,必須服藥者主觀上想睡才能睡著,指望它使人失去反抗力不現實。
因此,秦躍文極可能有同夥,兩個人共同強姦了女孩。那個人,就是被撥打電話號碼的。
終於有沉冤昭雪的希望了,儘管十一年前的案子已不可能找到物證,但警察常講一句行話:一個人是鐵嘴,兩個人是泥嘴,三個人是豆腐嘴。共同作案是守不住秘密的,犯罪人終將在壓力下崩潰,互相指證。
一定要想辦法拿到秦躍文的手機,查看撥打記錄。
下班高峰,車流走走停停,對跟蹤來說倒格外有利。四十分鐘後,我跟隨目標來到花園,由於進入需要門禁卡,不得不停在路邊。
記得苗蕾告訴過我,他們住在c棟26層,我下了車,穿過馬路走到小區大門口,向裡面眺望。將逝,聳立的大廈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不曉得秦躍文回家後,是否會繼續與同夥聯絡,或採取其他行動?
我取出手機,撥通苗蕾的號碼:「苗小姐你好,我是範建。在家嗎?」
「剛回來,有消息了?」
「嗯,查到一些線索。現在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你想辦法搞到秦躍文手機內的通話記錄,發送到我郵箱。」
「沒問題,我可以趁他洗澡時弄。」
「還有,最近幾天他幹什麼事、與什麼人見面,你留意一下。」
「好的……開鎖的聲音,他好像回來了……」
「掛了吧,我沒別的事,注意安全。」
我返回馬路對面,正拿遙控器開車門,突然,一條胳膊從後面摟住我的脖子,同時腰杆上被硬物頂住:「不許動,把錢包交出來。」
我笑了起來:「別玩了行嗎,我有心臟病,經不起嚇。」
那人鬆開手,我回過頭,不出所料是好友胡東陽。不遠處停著他的座駕奧迪a6,許林從車窗探出腦袋。
「你倆怎麼混一塊兒啦,交通事故報告複印好了?」
「何止事故報告,另一起意外,梅倩淹死的詳細情況我也可以告訴你。因為,這兩件案子的承辦人,就站在你面前。」胡東陽得意地大笑。
什麼?我目瞪口呆。
5
秦躍文與梅倩結婚後五個月,與小舅子夫婦去石龍嶼度周末,那是東海市南部灣的一個小漁村,景色優美。梅倩愛好遊泳,興致勃勃下了海,遊向遠處。秦躍文則與另兩人留在沙灘上,曬太陽打撲克。
兩個多小時過去,將近午飯時間,梅倩還沒有返回。三個人感覺不妙,急忙僱了兩條船出海尋找,一直忙到晚上七點多鐘,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因天色已徹底黑暗,只好返回石龍嶼。
第二天繼續搜救,梅家很有錢,將全村的船都僱下來,擴大搜索範圍。終於,在四十多海裡外,靠近公海的一個無人荒島上,發現了梅倩的屍體。
屍體夾在礁石縫中,後腦有皮下淤血,身體上有一些擦痕,此外無其他內外傷。鑑定證實,死因為溺亡,時間在前一天十點半到十三點半之間。
初看起來像意外事故,可能梅倩遊泳時不小心腦袋撞到了礁石,或者昏迷、或者因慌亂,導致溺水。然而仔細想想,其中隱藏著一個疑點,荒島位於石龍嶼方,與洋流的方向相反,屍體怎能漂過去?兩地相距四十多海裡,若說梅倩遊到荒島附近才遇難,也難成立。
梅倩的父親心存疑慮,動用關係,請中心驗屍。
結果真發現了大問題,儘管梅倩肺裡的水鹽濃度較高,但過於,幾乎沒找到藻類。而東海附近的水域,海水中含有大量紅藻、刺球藻等浮遊生物,如果嗆水,不可避免會吸入肺中。
警方展開了調查,但無所收穫。梅倩死亡的直接受益人秦躍文有不在現場鐵證,其他人要麼不具備動機,要麼缺乏作案條件。最終,事件被定性為意外。
第二個妻子管妍彤的死亡則更戲劇性。去年正月初六,她中午一點鐘左右去「茗香館」茶樓,與幾個朋友搓,直到下午五點半。然後離開,前往「南海漁村」酒店,參加高中同學的聚會。這裡要說明一下,「茗香館」位於一條僻靜的小巷子中,人跡稀少,管妍彤出門的情形無目擊者。
另一方面,下午六點鐘,秦躍文與朋友譚毅在火鍋城吃晚飯;七點五十分,兩人到一家撞球俱樂部打球;八點一刻,管妍彤的同學來電話,說她還沒有到,打電話沒人接。接著,秦躍文撥打妻子的手機,並發,同樣得不到任何回應
於是。本來警察不管這類事,幸好譚毅是,與市公安局高政委關係很鐵,後者命令運營商鎖定手機信號,找到了管妍彤。
出事地點在女姑山盤山公路,她連人帶車摔在山崖下,交警看過現場,認定是急轉彎時沒控制住,衝出車道。
管妍彤的家人不肯善罷甘休,吵鬧著要屍檢。這可以理解,秦躍文連娶兩個有錢的老婆,每次都結婚幾個月就意外身亡,換成誰都會起疑心。
警察也盯上了秦躍文,管家的要求正中下懷。法醫對屍體進行了相當周全的檢驗,結果發現,死者血液中含高濃度「撲爾敏」。撲爾敏學名「氯苯吡胺」,是抗組胺藥,常用於減輕感冒症狀;同時它有不良反應,會導致嗜睡、乏力等,甚至引起癲癇,服藥者不宜從事駕車等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活動。
管妍彤體內的撲爾敏濃度,遠超出正常治療所需要,考慮到半衰期,可能最初服用的劑量更大。
與管妍彤搓麻將的幾個人證實,她毫無感冒症狀;秦躍文也不得不承認,妻子中午出門前身體。
案情初現端倪,極可能是秦躍文給管妍彤下了藥,使她精神疲倦摔下懸崖。雖然撲爾敏不屬於強力麻醉藥,未必能保證百分百出車禍,但秦躍文無需一次成功,他與管妍彤天天住在一起,有的是機會下手。說不定以前曾多次幹過同樣的勾當,被管妍彤僥倖逃脫了,一直到這次才出事。
警方傳訊秦躍文,經過一番「法制」和「心理攻勢」後,秦躍文承認了罪行,說管妍彤打完麻將回家,他在涼茶裡下了感冒藥,給她喝。辦案的警察洋洋得意,報請檢察院批捕。
按法定程序,執行逮捕後,便允許會見律師。於是,譚毅主動為好友出頭,做無罪辯護。
經一番調查,譚毅找到兩個非常有利的證據。第一,管妍彤在酒席上作風豪爽,常喝得酩酊大醉,所以參加宴會時從不自己開車,都是打。秦躍文熟知老婆的習慣,沒道理下藥。
第二,調看羅馬花園的監控錄像,從五點半到六點,根本找不到管妍彤的影子,她沒回過家。相反,倒證實了秦躍文在五點四十五分開車出門,十五分鐘時間,不可能趕到女姑山作案再返回市區與譚毅共進晚餐。
譚毅將證據呈送給高政委,後者批示讓刑警隊慎重審核,在案情分析會上,支隊長羅長鋼支持秦躍文無罪的觀點。
無奈之下,警方只得釋放秦躍文,並賠禮道歉。承辦案件的警察將此視為奇恥大辱,胡東陽正是其中一員。並且,梅倩淹死的調查他也參與了,那時他剛加入警隊,第一次出外勤。
第一次對男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一旦會留下濃重的陰影,不論工作還是其他方面都如此,你們懂的。胡東陽耿耿於懷,念念不忘,因此,當接到我的電話時別提多興奮了。他立刻找出自己保存的辦案資料,準備大幹一場,同時為了跟我開玩笑和吊胃口,假裝對案子不了解。
今天他提前下班,到保利大廈找我,遇到許林,說我去嚇唬秦躍文了。於是兩個人一起前往聚林大廈停車場,並從那裡一路跟蹤而來。
6
「兩起死亡事件隊裡面按意外處理,沒立案,咱們只能私下查。」胡東陽說道。
「是啊,公安部要求『命案必破』,你們感覺破不了案,就乾脆不立案。高,實在是高。」我冷嘲熱諷。
胡東陽苦笑,假裝沒聽見伸筷子夾菜,埋頭吃。
許林轉了轉眼珠,幫腔道:「這是上面的領導搞形式主義,關刑警什麼事。其實哪一行都這樣,真幹活的人往往出力不討好,兩頭受氣。來,東哥,我敬你一杯。」
我們正坐在一家飯館,清靜的小包間內,因為開車,只點了可樂。胡東陽笑呵呵舉杯,說道:「謝謝,許小姐您懂門道啊。整個兒東海市每天多少起報案?哪查得過來。如果每一起都立案,年末考核大家全部要捲鋪蓋滾蛋。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
媽的,臭挺會裝。其實早發現了,她的毒舌只針對我,在其他人面前總戴一張安靜寡言的乖乖女。小賤人!
「會不會兩起案子都屬於共同作案?第一次,秦躍文靠小舅子夫婦證明不在現場;第二次靠朋友譚毅,他們之間或許有交易。」我問道。
胡東陽搖頭回答:「梅倩對很好,常在生活上資助他。她死後,由丈夫和父母瓜分,弟弟一分錢沒撈到,而且斷絕了援助,受損失最大。第二起案子發生的當晚,秦躍文與譚毅在飯店吃飯、俱樂部打撞球,被其他人看見過。雖然不能證實他倆從頭到尾一直在,但市區與女姑山有四十分多鐘車程,僅靠中途溜出去一小會兒,無法來回。」
「第二起案子你們排查過熟人圈嗎?管妍彤前往『南海漁村』,按理說離開茶館後將到路口打的,兇手在此之前截住了她。光天化日下,把人打昏塞上車不現實,所以一定是熟人,騙管妍彤到適宜的地方再下手。」
「全查過,個個清白。要我說,案子絕對是秦躍文幹的,沒跑兒。」
如此說來,果真是不在現場鐵證啊,姓秦的真有一套。我不由得心生欽佩,同時又被激起好勝心,下決心非查個不可。我一邊思考,一邊翻弄胡東陽帶來的資料,裡面除調查報告和屍體照片外,還有兩位死者的生活照。她們都是美人……突然間,我揚起眉毛,手停住。
「發現什麼了?」許林注視著我。
我將梅倩和管妍彤生活照放到飯桌上,並回身從挎包裡取出十一年前拍攝的女孩照片,並排擺在一起。
「你們看這三個人。」
三張照片上的女人都是尖下巴,大眼睛,齊耳短髮。
「靠!變態!」胡東陽握拳猛砸桌子,情不自禁地叫嚷,「這更證明秦躍文是兇手,他多年前強姦了女孩,內心深處一直忘不掉,於是不斷找替身,並將她們殺害。」
許林也忍不住罵道:「禽獸,人渣!」
案子越來越刺激,居然上演起變態連環殺人狂的情節。這要是破了案,範建的大名一定將登上晚報,搞不好電視臺《周末法制》的套裙黑絲女主持也會來採訪,「仁傑調查事務所」名聲遠揚生意興隆就更不消說……
「喂,你傻笑啥,口水流出來了。」許林鄙視地撇嘴。
「沒事兒,哈哈哈。咱們趕緊吃,我在網上約了個妹子看場,得趕過去。」
三名受害女人的相似不僅證明秦躍文變態,還使我隱隱約約抓住另一條思路,看到破案的曙光。不過出於某種原因,我不想當胡東陽的面說。
吃完飯,胡東陽去刑警隊加班,我開車送許林回家。
「送到209路車站就可以了,我自己坐車回去。你去吧。」
「哪來的約會,我是找藉口離開,有話單獨和你說。」
「什麼事兒?」許林好像有一些心虛,避開我的目光。
「你在澳大利亞雪梨、墨爾本認識朋友嗎?」
「有兩個……你想摸苗蕾的底?」許林的反應很敏捷。
「對,她說家裡開的連鎖餐館叫『漢唐酒樓』,我懷疑根本沒這家店。我也有幾個同學在澳大利亞留學,等會兒問問看。」
「胡東陽路子很廣,應該能調查得更清楚,為什麼避開他?」
「苗蕾是客戶,當然不能出賣給警察,」我悶悶不樂地說,「你沒把她的事告訴胡東陽吧?」
「沒,我只跟他說,懷疑不知名女孩被秦躍文強姦,讓他查女孩的身份。對了,苗蕾也是大眼睛尖下巴,有意思。」
我不再說話,手扶方向盤,專心開車。許林從cd盒中找出一張張懸的碟,插入音響,然後半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節拍。
車靜悄悄行駛,駕駛室內迴蕩著簡單而又內涵的旋律。
7
澳大利亞傳回的消息證實了我的猜疑,無論雪梨還是墨爾本,以及其他城市,都沒人聽說過「漢唐酒樓」這個名字。
為此,我與許林發生了小小的爭吵,她認為,秦躍文與苗蕾一個強姦殺人,一個丈夫,都不是好鳥,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好。我則堅持,不管苗蕾是什麼人,既然接了她的活兒,就要講職業,負責到底。
正各執己見時,苗蕾發來一條簡訊,說秦躍文的手機通訊記錄已發送給我,並另有事相商,詳見郵件。
我登錄郵箱,原來,秦躍文夫婦打算在周末去石龍嶼度假,並補辦婚宴。客人僅邀請男方父母、好友譚毅和女方的公司老闆安德森,吃一頓小範圍便飯。
苗蕾在信中說,昨天從一個朋友處得知了秦躍文前兩任妻子的死亡經過,感到很擔憂。梅倩死在石龍嶼海域,而管妍彤去赴宴的「南海漁村」距石龍嶼只有五六裡路,所以她有不祥的預感,自己也將出事。最近兩天,秦躍文鬼鬼祟祟地,好像在策劃什麼事,偶爾打電話時看到她進屋就掛斷。今天凌晨兩點半醒來,發現秦躍文竟不在家,打電話問,他解釋說臨時有事去公司加班,實在是太詭異了。
最後,苗蕾提出請求,讓我跟隨去石龍嶼,在暗中保護。
郵件的文字流暢通曉,將黑暗的氣氛、自身的恐懼,渲染得惟妙惟肖,真不像在國外生活多年的人所寫。可正因為如此,反而暴露出破綻,真正受驚嚇的女人會慌亂,很難條理清楚地表達意思。
在附件中有一個壓縮文件,解壓後得到秦躍文的通訊記錄,我輕而易舉查到,那天下午六點十一分,秦躍文撥打的號碼是139xxxxxxxx。我把這串數字記錄在手機裡,備用。
「上次我講過,苗蕾的父親沒調查秦躍文便答應婚事,很奇怪。同樣道理,結婚前秦躍文也該打聽苗蕾的底細呀。」許林在旁邊納悶地說。
她的疑惑有道理,秦躍文為何上苗蕾的當,令人費解。這個案子上籠罩的迷霧越來越濃重。
「你打算去石龍嶼?」許林又問。
「嗯。」
她想了想,說道:「我也去。」
「沒錢給哦,食宿費自理。」
「要不這樣,如果我能猜出來你怎樣看破苗蕾是外國人,你就付我五千塊酬勞,否則算義務幫忙。」
「好,快去訂房間,準備行李。」
8
石龍嶼位於女姑山腳下,是一座千餘戶的小漁村,風景如畫,並擁有一段潔白如銀、細膩若泥的上好沙灘。此刻,來遊玩的人寥寥無幾,一則還不到旺季,二則當地比較有錢,未發展旅遊業,只有少數識貨的人才知道這地方。
走在小鎮街道上,呼吸著清冽的海風,耳聽波濤,令久居都市霧霾下的我渾身每一個毛孔張開,如遇洗禮。
秦躍文夫婦住宿的旅店叫「打漁人家」,在村子最西頭,一所單獨的院子。它分兩部分,前面是二層樓飯店,中間相隔院子和廚房,後面是三層樓客房。
苗蕾給了旅店的電話,我也預定了兩間房,在三樓,與他們同一層。十點半,我與許林來到「打漁人家」,服務員帶領我們至房間。
從窗口望出去,遠處滿眼是無邊的蔚藍,腳下院子後牆外,大片的粉櫻花正燦爛怒放。右前方六十多米外,是一道道聳立的礁石叢,其最前沿有一塊平坦大,形狀似烏龜,半浸於海水中。
哇,太漂亮了,簡直像走入了風景照。有客戶出錢到海濱度周末,真不錯。唯一遺憾的是身邊的人遜色了一些,就算換上比基尼恐怕也沒多少看點吧。
十一點二十分,我與許林到前面飯店坐下,要了兩瓶啤酒四個菜,靜靜等候。十一點四十分,秦躍文一行人乘兩輛車抵達。如苗蕾所說,一共六個人,包括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外。他們上了二樓的包間。
大約四五十分鐘後,秦躍文從樓上走下來,進了後面的洗手間。我與許林對視一眼,迅速起身跟進去。
洗手間收拾得非常乾淨,黑色大理石地面映射光亮,空氣中毫無異味。男衛生間的門關閉著,隱約有響動。
時間必須抓緊,許林拿出口紅,在盥洗池上方的玻璃鏡面上,飛快塗寫下猩紅的大字:我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麼。
我則用透明膠帶,把梅倩淹死的照片粘在旁邊。照片十分?人,一具赤裸的躺在黑色塑料布上,臉部浮腫變形,額頭和臉頰有好幾條擦傷,身體灰白慘澹。
剛弄完要離開,走廊上有腳步聲接近,同時男衛生間響起衝水聲。壞了,要被捉現行。情急之下,我一把推開旁邊女衛生間的門,拉許林躲了進去。
在秦躍文出來之前,外面的人率先走入,看見了玻璃鏡上的景象。
啊——一聲短促的女聲驚叫,緊接著「撲通」,發出重重撞擊聲,似乎人摔倒在地。與此同時秦躍文推開門,大喊起來。
「嶽敏,你怎麼啦?別亂動……」
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像兩個人在搏鬥掙扎。
現在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頂,我再一次痛感到,推理小說全他媽騙人的,什麼狗屁的精巧詭計,只消出小小的一點兒意外,就全盤崩壞。一旦被人看見我與許林擠在女廁所裡,該如何解釋?
在好萊塢電影中,主角百分百將假裝xxoo來矇混過關,但許林顯然不會答應這樣做,想都不用想。
在危急關頭,許林發揮出超常智力水準,她衝了出去,並順手把門關上。
「啊,她羊角風發作了,你快去拿根筷子來,防止咬到舌頭。」
這是許林的聲音,隨即聽見秦躍文跑出洗手間。我心領神會,趕緊推開女衛生間的門,往外面跑。百忙之中,我下意識掃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她正胳膊腿痙攣,軀體僵直,口吐白沫,呈現出羊角風發作的症狀。
然而,當看清她的臉時,霎時間我如同被雷電劈中,呆若木雞。
她就是十一年前照片上的女孩。
儘管流逝,昔日的清純少女為成熟女人;儘管正因為發病而扭曲了面容,但我仍清楚認得,她就是那個女孩。
許林蹲在地上,一邊用力掐病人的人中,一邊伸腿踢我一腳。我回過神,急忙快步離開洗手間。半路上,正遇見秦躍文滿面焦急地手握一把筷子往這邊跑,身後跟著服務員。他們處於慌亂中,絲毫沒對我起疑。
9
到下午一點多鐘,秦躍文一行人喝完喜酒,離開酒店。這時候我與許林早已吃完,正要了一壺鐵,慢慢品味,等待下一場好戲開鑼。
飯店角落裡有一名單身客,三十多歲,膀大腰圓體格壯實,桌面上擺著十多個啤酒瓶。他好像喝多了,臉漲得通紅,目露兇光死死盯住秦躍文。
突然,男人起立,抓起酒瓶朝秦躍文衝過去,揮瓶便砸。秦躍文反應很敏捷,抬胳膊擋了一下,酒瓶飛出去,掉地上摔碎。緊接著男人一記左勾拳,這下秦躍文沒能躲閃開,被擊中下巴,踉蹌後退。
我見勢不妙,趕緊衝上去,抱住男人的腰,大喊道:「別動手,有話慢慢說。」
旁邊的人也反應過來,一湧而上,擋在秦躍文和男人中間。
男人冷靜下來,指著秦躍文的鼻子大罵:「王八蛋,老子早晚剁了你!」接著又扭頭對苗蕾冷笑說,「小婊子,當心被弄死。」
說罷,他掙脫開我的摟抱,掏錢包取出幾張百元大鈔甩桌子上,走出飯店揚長而去。
秦躍文和他的父母都臉色陰沉,透出三分尷尬。苗蕾顯出受驚嚇的樣子,她的老闆安德森則莫名其妙,攤開手嘴裡咕噥著鬼語。唯獨那個三十歲左右、戴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不動聲色,鎮定自若。他是譚毅,律師,秦躍文的好朋友。正是他,在管妍彤出車禍的當晚與秦躍文一起打撞球
小樣兒,城府挺深嘛。我對這傢伙產生了興趣。
其實,鬧事的男人是我找來的。他叫管正道,是管妍彤哥,對的死難以釋懷,經常找上門騷擾秦躍文。後者報過案,胡東陽將這消息告訴了我。於是,我與管正道聯繫,假稱受警方委託重新調查舊案,請他配合演戲。管正道欣然答應,可沒想到,他十分,差點兒真把秦躍文開了瓢。
「他也是開服裝廠的,以前被我搶過幾個單子,所以一直不依不饒。」秦躍文向苗蕾撒謊。
苗蕾挽起丈夫的胳膊,柔聲安慰:「別理他,沒事兒,大好日子犯不上為神經病掃興。」
這時,剛才發羊角風、名叫嶽敏的女人從後院走進前堂。她換了身衣服,穿一襲及踝的深灰色純棉長裙,格子襯衣,頭髮簡單挽了個髻。
真是美女呀,簡直可讓人心怦怦跳,口乾舌燥。難怪秦躍文念念不忘,我想她一定比梅倩和管妍彤美得多,儘管沒親眼見過後兩位。那是一定的,原件比替代品強。
許林也看呆了,眼中流露出驚羨的神色。
「秦先生,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嶽敏道歉。
「沒事沒事,跟你沒關係。」秦躍文連聲說。
他們互相客套幾句後,秦躍文的父母與安德森分別上車,駛離飯店,另三人則留了下來。秦躍文右臉頰又青又腫,苗蕾說道,疼不疼,我去買膏藥,鎮上有藥店嗎?嶽敏說,不用,我店裡有,給你們拿兩貼先用著。四個人一邊說,一邊走向後面的旅館。
10
下午兩三點鐘,客人散盡,服務員收拾利索,坐在前堂。許林和我湊上去,想方設法套近乎。
原來,嶽敏是「打漁人家」的老闆,今年二十九歲。她曾結過一次婚,僅維持兩年便,沒孩子。具體原因可能因為羊角風,這屬於遺傳病,男方父母對此不滿意,常找碴挑刺。
「唉,挺好的,長得漂亮,人也和氣,可惜得了病。當年高考時,她就因為在考場上犯病沒能上。本來她是我們村有名的,在三中上學呢,老師曾說過上隨便挑。」
服務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嬸,挺愛嘮嗑,因為同屬於本村人,並沾親帶故算,議論起老闆娘來沒多少顧忌。
「那個跟外國人一起吃飯的顧客是誰,好像跟你們老闆很熟,是老朋友?」許林好奇地問。
「他姓秦,做生意的,常帶客戶來吃飯、住宿,老朋友算不上吧,就是個熟客。」
很顯然,服務員並不清楚自家老闆娘與秦躍文是高中同學,嶽敏在刻意隱瞞。然而,剛才她同秦躍文打招呼,友好而自然,一點兒看不出隔閡。同樣,嶽敏羊角風發作時,秦躍文也表現得非常關切。
「強姦」可以完全排除了,如果真出過那種事,雙方怎麼也不可能像現在的樣子。難道說,許林的推測純屬多心,十一年前並未發生過不好的事?
正暗自疑惑,苗蕾與譚毅步入前堂,後者參加婚宴後沒離開,在「打漁人家」開了一間房。
人家新婚夫婦來度蜜月,他湊什麼熱鬧,關係再鐵也不至於呀。
苗蕾與譚毅來到臨窗的桌子邊,斜對角衝外面坐下,一起看街道上風景,有一搭沒一搭閒聊。他們聲音洪亮,旁人聽得很清楚,都是些客氣應酬話,內容乏味。然而,我卻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大嬸,來一瓶可樂。」
譚毅招呼道,接著苗蕾也要了一瓶雪碧。服務員臉上冒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帶著一絲鄙夷,慢騰騰起身到吧檯拿兩瓶飲料,送過去。
「苗蕾與譚毅有一腿。」許林低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
「身體語言呀,。你會與好友的新婚妻子肩並肩坐麼?要飲料前先問女方喝什麼,是最起碼的禮貌,只有老夫老妻才會忽略。現在秦躍文不在場,他們心態放鬆,於是在小細節上露了馬腳。哈哈,連大嬸都看出來啦,不愧是幹服務業的。」
她這一說,我倒想起一件往事,羅中慧你們還記得吧,胡東陽的女朋友。有一次我們幾個去酒吧玩,過來個女人,跟胡東陽寒暄。等她走後,羅中慧立刻拉下臉問,你們上過床?胡東陽故作鎮靜,矢口否認。羅中慧冷笑道,少裝蒜,我在酒吧幹了大半年招待,什麼樣的狗男女沒見過?只消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正經戀愛還是,是單身還是有婦之夫,處於戀愛的哪一個階段,上沒上過床。
當時胡東陽臉都嚇白了,看得出,他開始後悔找羅中慧當女朋友。我也暗暗發誓,以後絕不能讓自己的老婆跟她混,太可怕了,簡直是男人的噩夢。可如今,沒想到許林也會放大招,媽的。
不過,身為名偵探,哥的觀察力也不是白給的,早已發現貓膩。管正道衝上前襲擊時,苗蕾正站在秦躍文和譚毅的中間,她驚慌失措,本能地靠向譚毅一側。在苗蕾潛意識中,譚毅比丈夫更值得信賴,值得依靠。
這個發現解開了先前的謎團——苗蕾怎樣對秦躍文隱瞞真實身份。很可能秦躍文委託好友譚毅調查,而後者提供了假情報。
我眼前豁然開朗,真相,呼之欲出了!
看了看表,大約三點五十五分,按原定計劃,胡東陽即將出發。於是我走到飯店外,給他打電話:「計劃有變,你把收件人改成苗蕾,寄件人地址寫羅馬花園,秦躍文的家。」
「不是吧,包裝都弄好了。為什麼換人和地址?」
「來不及解釋,你趕緊辦,我等著。」
11
晚飯時分,秦躍文出現了,他掃視餐廳一圈,朝我的桌子走來。
「中午時謝謝你幫忙。」
「不客氣,舉手之勞。」
「請問先生貴姓?這是我的名片。」
「免貴姓範。」
我也掏出名片回敬,上面印著「月光百貨採購部經理」。這是為對方量身定製的頭銜,「月光百貨」是東海市專賣高檔服裝和奢侈消費品的商廈,許多企業擠破頭欲圖進場。
果然,秦躍文眼睛亮了起來,變得更加熱情:「範先生來石龍嶼度周末?我也是。不如大家一起吃晚飯吧,算道謝。」
我假意推託兩句,答應下來。五個人拼成一桌,要了一大堆海鮮,兩箱啤酒。那個譚毅也是社交場老手,席間談笑風生,氣氛十分熱烈。過了一會兒,老闆娘嶽敏前來敬酒。
「各位先生小姐,吃得還滿意嗎?」
「好,太好吃了。特別是海鮮,原汁原味,清鮮爽口。」許林手持琵琶蝦大聲說,滿面紅光。
「呵呵,那不是人工養殖的,是咱村裡人去外海撈的野生貨,我收購回來,養在院子裡的海鮮池,顧客隨吃隨取。」嶽敏笑著說。
「是啊,野生跟養殖的就是不一樣,」苗蕾稱讚道,接著又問,「老闆,附近有什麼好玩的景點?」
「最有名的景點是『銀沙灘』,但現在溫度太低,不方便下海。再就是『龜浮水』,你們從房間裡看到了吧,岸邊那塊大礁石。當漲潮時,海水會淹沒整塊兒石頭,只露出一點點,像烏龜抬著頭遊泳。」
「我看大門口的牌子上寫,快艇50塊錢一小時,是旅店自己的船?」譚毅說道。
「是的,一個人50塊,如果包整條船、超過三小時可以打八折。很好玩的,要不要試試?明天天氣好,乾脆你們出海得了。」
嶽敏不失時機地做起廣告。我心中一動,快艇?非常有意思的交通工具,之前竟然沒想到……
「好呀,我們去,老公——」苗蕾興奮地叫嚷,拉著秦躍文的胳膊撒嬌。
許林也興高採烈地附和,好像忘記了自己是來查案子的。
正當大家開懷時,一輛摩託車在飯店門口停下,從後袋搬出一個小紙箱,走了進來。他是胡東陽。
「快遞,請問苗蕾小姐在嗎?」
席間登時安靜,苗蕾感到莫名其妙:「哪來的快遞,怎麼寄到這兒來?」
「小姐,麻煩你籤收,我還有好幾個件要送。」
苗蕾來不及細看,籤了字,胡東陽急匆匆出門,在馬達聲中,飛快遠去。
屋子內,苗蕾捧著箱子翻來覆去看,突然驚呼道:「寄件地址是羅馬花園c棟2609,咱們家!」
「我看看。」秦躍文探身湊過頭,皺眉觀看。
「是不是秦先生送給太太的驚喜呀。」我笑道。
是嗎?苗蕾轉驚為喜,拿起桌子上的酒啟子,劃開膠帶,翻開箱蓋——
砰,一個拳頭大的頭彈了出來,緊隨著,無數張紙片崩飛,掉了滿桌滿地。
那全都是照片,管妍彤車禍現場的照片。屍體被卡在變形的汽車駕駛室內,腦袋軟綿綿耷拉在一邊,淡綠色真皮座椅上印染著暗紅色液體,並夾雜有白色腦漿。
一張張照片散落在桌面上,粘附在菜盤中,漂浮在湯碗裡。有的正面朝上,女屍、汙血和湯汁混雜在一起,更顯猙獰;有的背面朝上,露出鮮血淋漓、刺目驚心的字:我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麼。
全場鴉雀無聲,苗蕾控制不住地身體哆嗦,瞳孔因恐懼而放大。片刻後,她發出尖叫:啊——
譚毅終於沉不住氣,盯著照片發呆,嘴角抽搐。
我非常滿意眼前的效果,並特別留意到,老闆娘嶽敏只是有一些驚詫,沒受刺激犯病。上次在洗手間誤傷了她,我心裡感到很內疚,她身上有一種讓人憐惜的氣質。
秦躍文摟住妻子,連聲安慰。不料,苗蕾一把推開他,冷聲問:「是不是你幹的?」
秦躍文愣住,苦笑道,你想哪兒去了。
苗蕾沒理睬他,徑直走向後院,秦躍文急忙追隨。
剩下的人互相看幾眼,十分無趣,只得作鳥獸散。
12
「怎麼搞的,胡東陽變計劃了?」
一回到房間,許林立刻詢問,我給胡東陽打電話的事她並不知曉。紙箱是用搞怪嚇人玩具改裝的,原打算寄給秦躍文,恐嚇他。
「嗯,剛才我臨時通知胡東陽,將收件人換成苗蕾。我想,咱們先前的猜測可能犯下方向性錯誤,陷入誤區。兇手未必是秦躍文。」
「為什麼?」
「記得柯南道爾的名言麼,除去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必定是真相。既然秦躍文不在現場的證據難以被推翻,那就表明兇手另有其人。既然洋流不可能把梅倩的屍體衝往北方,那就一定是有人把它運過去。」
「屍體直接扔海裡不更好?找都找不著。為什麼要運到荒島上?沒道理呀。」許林不解道。
「沒道理就是它的道理,」我淡淡說道,「東海市靠非常近,經常有的,偽裝成漁船在近海交易。梅倩遊泳時撞見,被抓上船,按在水桶裡滅口。隨後,走私船將屍體帶到公海拋下,屍體被衝到小島。關於梅倩肺裡的鹽水,我暫時沒想透。船上有淡水,可以摻入鹽,但這純屬多此一舉,兇手直接從海裡提一桶水,就能完美製造成淹死假相。」
許林啞然。上述解釋太簡單,偶然性太強,但仔細想想,又合情合理,基本上講通了案子的疑點。
「管妍彤的死呢?」她又問。
「同樣屬於心理誤區。秦躍文連死兩個老婆,大家都認為他謀財殺妻,但換一個角度看,或許是苗蕾得知梅倩死因可疑,感覺可以利用,於是殺害管妍彤,使秦躍文再一次背負上嫌疑。然後,她勾引秦躍文,嫁給他。最初你分析,苗蕾想把丈夫送進監獄,控制財產權,實際上已接近真相。只不過,我認為她的計劃更狠毒——直接殺掉秦躍文。」
「殺掉?」
「對,根本不需要什麼巧妙手段、不在現場證明,直接弄死。比如說,把秦躍文推下懸崖,或者推進海裡,然後告訴警察,秦躍文想謀害她,搏鬥中反而自食其果。在這種情況下,無任何物證人證,全憑她一張嘴。秦躍文有兩次前科,警察會相信誰?」
許林難以接受,怔怔想了半天,反駁說:「那她幹嗎請你調查,。」
「這就是人常幹的蠢事,」我嘆息道,「整件事肯定是譚毅策劃的,他是律師,大概犯了職業病,想搞完美證據鏈之類。他倆準備在石龍嶼下手,把你我引來做見證。我有預感,明天的快艇之旅將異常危險,這話題不正是由譚毅挑起來的麼?」
事後證明,我的預感正確,但僅猜中了開頭,沒猜中結局,悲劇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13
第二天上午十點整,眾人在飯店前堂會合時,意外變故出現。苗蕾地說:「昨晚沒睡好,有點兒累,我不去了。」
她臉色蒼白,眼圈發黑,顯出疲倦的模樣。我本來就心存狐疑,趁機打退堂鼓:「那算了,咱們都改日吧。」
「別介意,你們儘管玩,我已做好準備,待會兒去『龜浮水』看書曬太陽,」苗蕾拍了拍斜挎的包,裡面沉甸甸地,「要是範先生堅持非我不可,那我捨命陪君子也行。」
她這樣一說,我不方便繼續勸,秦躍文也說道,別管她,咱們玩咱們的。
我心想,反正譚毅和秦躍文都在快艇上,眼皮底下,諒他們玩不出花樣,倒是苗蕾需要盯緊。於是對許林使個眼色,希望她留下。誰知死丫頭裝糊塗,扭過頭一言不發。
秦躍文、譚毅和我都會駕駛快艇,所以沒請當地人,由譚毅率先打頭陣。從碼頭出發,很快駛入大海深處。小艇風馳電掣般前進,海風撲面而來,呼啦啦鼓蕩衣衫,船尾拖起翻卷的白浪。遠處海鳥翱翔,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
快艇上的氣氛有少許奇怪,昨天照片的事投下陰影,但大家都心照不宣,避而不提,閒扯些天南海北。秦躍文一心想進月光百貨設專櫃,不斷吹噓出口歐美的業績,暗示苗蕾家很有財勢,可在註冊公司,做洋品牌。看架勢,他還不知道老婆是個西貝貨,好笑之極。
我哼哼哈哈地應付,突然,許林叫了起來:「那是苗蕾嗎?」
不知不覺間,快艇駛近石龍嶼西邊的海岸,遠遠可望見一排排礁石聳立,中間顯眼的大石頭上有一個人影。
譚毅掉轉方向,朝岸邊開過去,到十幾米處減速。附近礁石叢生,十分密集,不敢過於靠近。當然,人遊過去還是沒問題的。
苗蕾原本坐著,瞧見我們後,放下書站起身,興奮地揮舞胳膊,蹦跳叫喊。
不由自主地,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此刻為十點二十二分。也許眼前的場景,使我下意識想起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名著《下的罪惡》。
在附近來回兜了兩圈,我們繼續朝西邊行駛。我藉口想看風景,提議沿岸邊走。管妍彤車禍案已差不多弄清楚眉目,梅倩淹死案尚缺少把握,所以,我想觀察一下石龍嶼周圍的地形。
半個多小時後,譚毅請求換人,臉色略不好看。駕駛快艇需要較高的注意力,比開車累,秦躍文在嘮叨生意,我在思考案子,都忘記替換駕駛員。
我急忙上前,接替駕駛。不料,剛開一會兒工夫,身後傳來乾嘔聲。回頭一看,譚毅趴在船舷嘔吐。
「你感覺怎樣?」許林問。
「沒事兒,可能暈船了……」譚毅喘息著說。
石龍嶼位於女姑山腳下,海岸線大都為懸崖峭壁,沒地方停靠,所以我們只能原路返回。我加快了速度,僅用二十多分鐘,就回到「龜浮水」那片礁石處。
這時候是十一點三十七分,漲潮了,豎立的礁石變短,烏龜形狀的平坦巖石快淹沒到海平面下,從一百多米外根本瞧不見。苗蕾不在上面。
我心中隱隱冒出不安,正猶豫時,譚毅提議說:「靠近岸看看。」
駛到近處,瞧得清楚,烏龜礁石露出水面外的頂部,只有數平方米麵積。我駕駛快艇,緩慢地沿礁石滑行,目光掃視。幾乎在同時,快艇上四個人看見東側幾塊嶙峋怪石間,有一個人的身影。
撲通撲通,許林和秦躍文一起跳入水,遊了過去。不大工夫,他們把那個人拖回來,我與譚毅搭手拉上小艇。
是苗蕾。她臉色死白,身體冰冷,耳朵後脖子上血肉模糊,有一大塊創傷。
秦躍文茫然看著妻子的屍體,不知所措。許林雙臂抱肩,也許寒冷,也許害怕,微微地哆嗦。譚毅也被意外變故擊倒,忘記自己正偽裝暈船,眼中流露出三分納悶、三分驚惶和三分恐懼。我恨不得一腳踹他臉上,暴揍一頓後丟下海餵魚,
14
警察很快趕到,調查現場,取證拍照、詢問目擊者。與此同時,我也進行了調查。據飯店服務員大嬸說,十一點前,她與老闆上屋頂晾曬海米,看見苗蕾坐在「龜浮水」上,低頭看書。
「她坐得緊靠邊,當時挺擔心地,沒成想真掉下去了。唉,現在的年輕人做事莽撞,太不小心啦。」大嬸嘆氣。
嶽敏證實,攤完海米下樓是十一點零五分,苗蕾依然在礁石上,還伸了個懶腰。隨後她就開始準備午飯,不清楚那邊的情況。
「龜浮水」地勢偏僻,除了她倆外,再無目擊者。只能肯定一點,苗蕾的死亡時間是十一點零五分到十一點三十七分之間。所有認識的人當中,秦躍文、譚毅、許林、嶽敏、服務員大嬸、包括我,都具備不在場證據。
刑警忙活到晚上六點多,調查告一段落。臨離開前,胡東陽偷偷告訴我,苗蕾的死因初步鑑定為溺亡,並且在血液中發現麻醉藥成分。
隨後禁足令解除,譚毅立即返回市區,秦躍文則留了下來。
顧不上吃晚飯,我先去小鎮上的旅遊商店,租了一套簡易潛水設備。在碼頭邊苗蕾說要去「龜浮水」看書時,隨身帶著一個奶油色挎包,而屍體和礁石上都沒有。我曾告訴過辦案的警察,但他們沒當一回事,胡東陽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確實,在茫茫大海中尋找一個小皮包,完全是浪費時間。
但我不甘心,最主要的是不服氣,客戶當著面被殺害,絕對是莫大恥辱,若不找回場子,以後還怎麼在私人偵探界混。
我背著包往海岸邊走,繞過「打漁人家」的院子,忽然許林從後門跑出,追上來問:「你上哪兒?」
「七點鐘落潮,我去搜索現場。」
「等明天再說吧,用不著這麼拼命。萬一兇手盯上你呢,天黑危險。」
「拼命?你當然不在乎啦!」我冷笑起來,沒好氣指責道,「苗蕾雖心懷鬼胎,但罪不至死,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得對客戶負責。要不是你貪玩,聽我的話留在岸上照看,她也不會死。」
許林站住腳步,臉色發白,直視我胸口起伏,嘴唇顫動。過了片刻,終於什麼也沒說,轉身甩手走了。
今天是農曆十四,晚上七點半潮水正降到最低點,大部分礁石已連根露出來,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布滿海灘。潛水之前,我打開強光手電筒,在淺水處轉了一圈。運氣好得很,那個挎包的帶子竟恰巧掛在一塊尖筍狀石頭的根部,隨海潮來回飄蕩。
撿起挎包,譁啦啦倒出裡面的海水,剩下兩本泡爛的時尚雜誌,和一個不鏽鋼水杯。扭開蓋,杯子內滿滿的水,不曾喝過。我湊鼻子聞了聞,一股強烈的刺激性氣味撲面而來;再小心舔一舔,味道苦澀。這應當是麻醉劑,而且是苗蕾親手調弄的。如果他人下手騙她喝,一定會適當減少劑量,並用涼茶之類的飲料掩蓋藥味。
所有的謎解開了。
我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神秘人」名片,按了下去。它的號碼是139xxxxxxxx,當初在聚林大廈停車場,秦躍文看到女孩照片後撥打的。
電話接通,裡面傳來預料中的聲音:「喂,你好。」
我不說話。
「請問你是哪位?你是誰?喂,餵……」
「我知道你曾經幹過什麼。」我冷冷地、用毫無感情的語調、一個字一個字說道。
15
我來到秦躍文房間外,敲了敲門。
「請進。」
我走入屋子,秦躍文正坐在床上,滿臉疲憊和沮喪。他甚至連禮貌都顧不上,懶得站起來迎接。
「秦先生,其實我是私人偵探,很抱歉騙了你。」我開門見山地說。
秦躍文愣住,旋即陰沉下臉,憤怒爆發:「管正道請你來調查我?還是梅家?滾!你給我滾出去!」
我拉過椅子坐下,蹺起二郎腿,嬉皮笑臉道:「秦先生別激動,咱們是老朋友,一個大院出來的。我父親叫範越恆,住8號樓,認識嗎?你住斜對面9號樓。」
秦躍文認真端詳我,記起了往事,面色略有緩和:「你是二分廠範主任的孩子。」
「是啊,當初子常用你來教育我,你是我的偶像啊。對了,我記得有一個漂亮女生常去你家玩,她就是嶽敏吧?」
秦躍文又繃緊了臉,警惕反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為你洗清嫌疑。老實講,我不覺得你是殺妻兇手。」
秦躍文輕蔑地哼了一聲,表示不相信我的話。
「呵呵,直說吧,大家都認為你貪財殺妻,實際上錯了。像你這樣心懷壯志的男人,根本看不上幾百萬小錢,你要的是圈子,是地位和勢力,那才能帶來更大;而殺妻的嫌疑,恰恰使你失去了這些。近兩年你生意做得不大順吧,因為沒人願意同殺人犯打交道。你跟苗蕾結婚,是打算換環境,移民海外從頭開始,因此決不會殺她。可警察不相信呀,現在你處境危險,只怕逃得過一次兩次,逃不過第三次。」
秦躍文被說中心事,默然無語。良久,開口道:「你能幫我證明清白?」
「或許吧。你知不知道,苗蕾與譚毅勾結你,澳大利亞並沒有『漢唐酒樓』,他倆想把你陷害進監獄,謀奪你的財產。」
「啊?」秦躍文大驚失色。
「今天上午,苗蕾準備好一杯含麻醉藥的水,到礁石上看書。譚毅與大家一起出海,掐算好時間,假裝暈船提前返航。當抵達『龜浮水』海域,譚毅提議去岸邊;此前,苗蕾遠遠望見海平面出現快艇時,立即喝麻醉藥躺下,昏迷過去。我們駛到近前,見潮水即將淹沒礁石,苗蕾躺在上面一動不動,自然要搭救送醫院。等她醒來,將指證你暗中下藥。警察本就恨你恨得要命,如今有受害人口供,再加上我和許林兩個無利害關係的人當旁證,你死死無救。而且,我猜苗蕾和譚毅還有其他手段,證明你是兇手。」
「可苗蕾死了。」秦躍文迷惑地說。
「上述只是原計劃,在實施半路上,她被另一個人殺了,杯子裡的藥水沒來得及喝。」
「誰?」
我沒回答,嘆了一口氣,問:「高考前嶽敏每周末幫你補課,後來為什麼中斷?」
秦躍文有點兒莫名其妙,尷尬地沉吟片刻,苦笑道:「我向她表白,被了。」
「僅僅是表白?沒用強?沒發生其他反常的事?」
秦躍文生氣了:「你把我當什麼人!再說我斷了腿,想用也用不了。其他反常的事……」
他說著猶豫起來,把後半截話咽回肚子裡。這時,一個人推門而入,接續說道:「發生的異常是,我癲癇症發作了。」
16
嶽敏身材高挑,穿一件淺咖啡色套頭毛衣,藏青薄呢長裙,嚴密包裹起來的軀體如緊繃的弓箭,弧線優美、有力、流暢。半明半暗的燈光打在她俏麗臉龐上,宛如一尊完美女神像。
可惜呀,如果十一年前的周末稍微有一點偏差,以後的便不會發生吧。人分很多種,有像我一樣萬事都不在乎的厚臉皮,也有敏感脆弱的玻璃心。對花季少女來說,當白馬表白時,竟然因激動而發作羊角風,確實會感到無比難堪,以至於違心拒絕。十六七歲,本就是一個青澀朦朧的年紀,自尊心超強,自己也不懂真正想要什麼。
這我能理解。
「請坐,嶽小姐,一直等著你呢,」我優雅地做了個手勢,然後轉向秦躍文,「請容我介紹,站在你面前的青梅竹馬、夢中情人,嶽敏小姐,就是殺害梅倩、管妍彤和苗蕾的真兇。」
正像預料的那樣,秦躍文目瞪口呆,震驚得做不出任何反應。
推理小說中,名偵探在最後總要高談闊論,調戲兇手,並有二逼在旁邊配合,提一些傻乎乎的問題來反襯名偵探之睿智。估計讀者們看多了那種套路,難免心生厭煩。
另外,這是一個悲傷的、令人惋惜的故事,使我失去插科打諢的。
且簡單說一說吧。
第一起案子的最大疑點是梅倩肺中的鹽水,出事地點就在大海近旁,兇手完全可以造成淹死的假象,為何故意招惹懷疑?因此,可判斷為突發事件,衝動殺人,梅倩的確淹死於鹽水中。事情顯而易見,擁有人工調配鹽水的地方只有一個——飯店海鮮池。
梅倩遊到礁石叢附近時,感覺疲累口渴,爬上岸從後門回旅館找水喝。嶽敏碰巧遇見,出於嫉妒,或因故發生爭吵,衝動之下用硬物敲擊梅倩的後腦。梅倩昏迷過去,嶽敏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按進海鮮池淹死。之所以不拖到岸邊下手,是怕梅倩半路上清醒,以及被別人看見。
之後,嶽敏將屍體藏起來,等到晚上,用快艇拉至外海拋棄。
經歷過一次殺人,嶽敏的心理發生嬗變,開始有計劃謀殺。她打聽到管妍彤當日的行蹤,在「茗香館」外守候,當對方出來時,假裝犯癲癇病。
秦躍文常照顧「打漁人家」的生意,管妍彤跟嶽敏有數面之緣,於是熱心救助,並親自開車送她回家。在半路上,嶽敏趁其不備,將管妍彤打昏,注射撲爾敏針劑,再用碎石片搗爛皮膚上針眼,連人帶車推下懸崖。
經猛烈撞擊,屍體有外傷是正常現象,警方未發現疑點。另外,在調查秦躍文夫婦的朋友圈時,像嶽敏之類疏遠的關係,被排除在外。
秦躍文很快又第三次結婚,並預訂「打漁人家」開婚宴,使嶽敏的妒意更熊熊燃燒。今天上午,從旅館望見快艇遠去後,她迅速來到「龜浮水」,用麻醉針扎在苗蕾後脖子上——村民們自家養牛養豬,弄獸用麻醉藥不難。搏鬥中,苗蕾的挎包掉入海裡。
然後,嶽敏破壞掉針眼痕跡,把苗蕾偽裝成坐姿,靠在巖石邊。這有很多種辦法,例如,做一個半圓形木圈,在兩端和中點裝三條腿,將木圈圍住苗蕾的腰,就可以支持人不倒下。服務員大嬸從旅館屋頂上,根本看不出異常。
十一點多,潮水上漲衝擊,木圈滑落,苗蕾跌進大海淹死。而嶽敏在旅館做午飯,擁有不在現場證據。
美中不足的是,苗蕾的屍體卡在了礁石縫中,未能漂走,與上次梅倩如出一轍,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
「以上僅為揣測,缺少決定性物證,除掉麻醉針來路,」最後我進行總結,故作誠懇地對嶽敏說,「只不過,這回秦躍文可能在劫難逃了,當他被警察定罪時,希望你能憑自己的良心做出選擇。」
嶽敏木然坐在椅子裡,兩眼直視前方,仿佛一個字沒聽進去。
秦躍文不敢相信,衝我大聲吼叫:「你胡說八道!嶽敏不是那樣的人,她不可能殺人!」
「呵呵呵,秦先生,你真了解嶽小姐的內心麼?」我嘲笑道,「為什麼她要多此一舉給管妍彤注射撲爾敏?因為她希望人們懷疑你!是啊,原本是才貌雙全的天之嬌女,卻因為身患羊角風,男朋友沒有了,大學沒上成,被迫躲在小漁村裡賠笑侍候人。她不甘心,所以你娶一個老婆她殺一個,還把禍水引向你。在她潛意識裡,想令你同樣被拋棄,與她一樣。嶽敏,別再裝了,你根本就是變態!」
別怪言辭過火,雖然我平時喜歡開玩笑,但並非刻薄之人。誠如剛才所言,三個案子缺乏證據,難以給嶽敏定罪。然而,從嶽敏拒絕秦躍文的求愛看,她有嚴重的心理潔癖和強迫症,「打漁人家」內達到五星級酒店衛生標準的洗手間也證明了這一點。我只能採取心理攻擊,期待她控制不住情緒,自己主動交待罪行。
此刻,嶽敏雪白的臉頰沒一絲血色,身體像風中落葉簌簌發抖,崩潰在即。我心中升起複雜的情感,既有釋然,又忍不住感到憂傷。
可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嶽敏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說道:「管妍彤不是我殺的。」隨即飄然出屋。
房間內,留下我和秦躍文啞然失語,久久沉默。
17
嶽敏說得對,管妍彤不是她殺的。三個月後,真相水落石出,證據竟來自苗蕾的父親。
苗蕾在與譚毅合作的同時,也提防著他,將兩人的對話都錄下音,所做所為截留了物證,保存在銀行櫃裡。然後立下遺囑,把鑰匙留給父親。她死後,父親打開保險柜取得了證據,以及一封信。信中說,如果她死亡,肯定是被譚毅所害,請父親將證據交給警方。
他們犯案的動機與經過,同我前面的推理大致相同。譚毅見梅倩死因難明,便心生詭計,與苗蕾合謀殺死了管妍彤,再令後者嫁給秦躍文。
另外,在去石龍嶼之前,秦躍文曾獨自帶家養的金毛犬去寵物診所做手術。手術中,苗蕾溜進診所,偷了兩盒獸用麻醉藥凍乾粉,這樣,當她被下藥後,警察就會查到秦躍文頭上。
兩起犯罪非常巧妙,沒留下絲毫物證,只因為苗蕾的死才得以暴露。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苗蕾擔心被譚毅滅口,才留下證據,而她卻被另一個人所殺,使譚毅落網。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樣一來,嶽敏的犯罪動機存疑,她沒殺管妍彤,證明不是出於嫉妒連環作案。那她為何害苗蕾?唯一靠譜的解釋是,她收拾客房時發現了麻醉藥,猜出苗蕾要陷害丈夫,為保護愛人,狠心下手。
這猜測是否正確,永遠也無法驗證。一個狂風大作的日子,嶽敏駕快艇出海,再沒回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與快艇一起失蹤。此前,天氣預報說了有颱風接近,她從小在海邊長大,理應清楚危險。
想一想,在黑暗大海上,一葉孤舟衝向暴風雨,挺悲壯的。嶽敏是一個人,儘管容顏美麗,一塵不染;內心卻虛弱、膽怯、卑微,不敢面對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自己。
可誰又不是那樣呢,在滾滾紅塵、的河流中,我們都是身不由己隨波逐流的小舟,永遠不會有抵達彼岸的一天,除非死亡降臨。要想生存下去,得有一顆石頭心才成。
秦躍文正是如此,他又第四次訂婚了。前幾天我接了個追查的案子,去參加拍賣會,遇見他手挽一位靚麗姑娘,據說是某房地產老闆的。幸好,這回是圓臉,他大概走出了青春期陰影。我倆擦肩而過,互相客氣地點頭致意,沒有交談。
毫無疑問,在人所應該具備的天賦技能中,長相漂亮排名no.1。有些人天生是贏家,不服氣不行。
許林終於來事務所幹兼職了,從我手中掙外快。她打贏了賭,猜到苗蕾暴露外籍身份的秘密。為加強管理,保利大廈在一樓設立了接待處,外來人員需登記。我靈機一動,覺得可以憑此來忽悠顧客,於是收買前臺小姐,讓她記錄來訪客人信息後,發簡訊給我。那天苗蕾來事務所時,是用澳大利亞護照登記的。
其實許林早已看出來,她假裝不知道,騙我打賭。我也知道她知道,同樣假裝不知道,答應打賭。因為女孩子的小心計小手段很可愛,必須尊重,硬要去較真未免太不解風情,那樣將註定一生。
另外我還明白,許林堅持要上快艇,不肯留岸上監視苗蕾,是擔心兇手未明,秦躍文和譚毅可能對我不利。當然我並沒有為此向她道歉,即使我真開口,她也絕不會承認,反而將大加嘲諷。
那簡直是一定的,我打包票。
砰砰砰,響起敲門聲。許林立刻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興衝衝跑上前開門。門外如你們所願站著一位大胸美女,笑吟吟說道:「請問是仁傑調查事務所嗎?我有案子想委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