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環顧左右而言他（顧左右而言他）

2023-05-15 19:46:19

——《囧媽》的類型失衡

作者：郝瀚

《囧媽》是一部必將載入史冊的電影。當然，它被寫入中國電影產業發展史的概率要遠遠大於電影藝術發展史。在新冠疫情肆虐的2020年春節，本片從院線主動「退居」流媒體平臺，以孤片之勢撐起這個特殊的「春節檔」。坊間的一片叫好聲與業界的一片唾罵聲形成兩極對比，徐崢的功過是非或許只有時間才能評判，這種操作究竟是首開先河還是破壞行規，沒人可以妄下定論。這裡我們單從電影藝術的角度評判，從商業電影的製作邏輯看待《囧媽》，其絕非是一部合格的賀歲片。徐崢對於「囧途系列」經驗的依賴與猶疑導致《囧媽》在類型定位上自我拉扯、消解、乃至悖反，最終弄巧成拙，實則「顧左右而言他」。

《囧媽》海報

毋庸置疑，徐崢將「人在囧途系列」打造成了一個極具票房號召力的IP。2010年，葉偉民執導的《人在囧途》以低成本收穫不俗口碑與優異票房；2012年、2015年，《泰囧》《港囧》先後問世春節檔，獲得極佳的票房收益，而徐崢更是以自編自導自演的姿態傾力打造這一IP。但遺憾的是，《囧媽》並未遵循以往的製作邏輯，更未認清自己的類型定位。這種糾結之態可以從片名隱隱感覺出來，它的別名更為合適——《俄囧》。

事實上，《人在囧途》難以歸類於「囧途系列」中。該片並非徐崢導演，且風格與後三部大相逕庭，即便它們都遵循公路喜劇片的基本類型範式。《人在囧途》的獨特之處在於，其喜劇情境基於對中國社會現實的誇張再現與戲謔，該片展示了春運旅途上小老闆與農民工因一張假票不得不共同返鄉的故事。影片充滿濃厚的現實主義色彩，刻畫了中國當下中下層社會的眾生相，若隱若現地探討階級分化、貧富差距的赤裸現實。換言之，其笑料是土氣的、有生氣的、更是接地氣的，本片也因此被公認為是「囧」系列最成功的一部。但正因《人在囧途》呈現出與其它三部截然不同的氣質，筆者認為其無法歸類到整個「囧」系列中。

《囧媽》劇照

然而，將《人在囧途》與《泰囧》《港囧》《囧媽》對比，不難發現後三部電影的喜劇情境絕非接地氣，而是奇觀化的，是基於對異域風情的想像性再造。《泰囧》顧名思義，講述身份階層迥異的兩人在泰國的旅行，將主場景置於泰國。近年來，泰國已成為中國遊客最中意的旅遊目的地，也形成了充滿熱帶風情的泰國旅遊文化：SPA、花襯衫、水上市場、大皇宮……對於中國觀眾來說，無論是未曾抵泰的文化想像，還是曾經抵泰的視覺期待盡數出現在片中。

《港囧》沿襲《泰囧》製作模式，將泰國置換為中國觀眾熟悉又陌生的香港。以粵語金曲、港片為代表的香港流行文化塑造了一代大陸人的文化記憶，《港囧》密集地呈現粵語金曲，致敬或曰誇張地再現港片中的追逐、槍戰、街頭火拼等情節，同樣構建起一個奇觀化的「銀幕香港」。

《囧媽》劇照

遵序這一邏輯，不難發現三者之間的延續性不僅是人物上的，如徐崢飾演的中年小老闆：徐朗、徐來、徐伊萬，小丑式的男二號，如王寶強、王祖藍，他們都是以扮醜惡搞著稱的演員。這種延續更體現在影片的類型與風格方面，三者都是徹頭徹尾的公路喜劇，更準確地說，是公路鬧劇。《泰囧》《港囧》的大量笑料放肆而低俗，與香港無釐頭喜劇極為相似，充斥著對於性/性別/倫理的戲謔與嘲弄。這種類型定位不一定能迎合所有研究者，但一定能滿足絕大多數普通觀眾，它無意間觸及到喜劇的本質——狂歡。

反觀《囧媽》，該片並沒有做到《泰囧》《港囧》般的狂歡，而是一反常態的收斂。對於所謂的公路鬧劇經驗，徐崢呈現出無比糾結之態。一方面，他要延續囧途系列的IP；另一方面執迷喜劇的「深度」，想深入探討代際關係。於是生活混亂的小老闆徐伊萬與母親踏上前往莫斯科的國際長途列車，劇作從這一刻起便開始垮塌。試想，沒有了王寶強/王祖藍扮演的丑角陌生人，在嚴厲的母親面前，何談「狂歡」？而片中的中產焦慮、中年危機、母子關係、夫妻關係如列車匆匆駛過的站點一樣浮於表面，且無法提供一個有強力依據的激勵事件達成人物弧光的建設。

《囧媽》劇照

於是《囧媽》開始偏離原初的類型定位，由公路鬧劇漸漸偏移成家庭倫理片。長途火車這一密閉空間限制了場面調度，依託對話產生喜劇效果與乏善可陳的視覺語言讓本片顯示出電視劇質感。隨著旅途的深入，小品式的喜劇橋段將影片敘事切割地四分五裂：性感火辣的俄羅斯女郎、冰原上的棕熊、酗酒成性的蒙古人……所有橋段都在滿足觀眾對於俄羅斯刻板又根深蒂固的文化想像。影片最後，宋小寶駕駛熱氣球帶領母子二人空降莫斯科紅場的橋段進一步推翻了本片一直營造的「現實質感」。縱然列車、站點、母子關係、夫妻關係、商戰都是現實的，但熱氣球再次將電影拉回到《泰囧》《港囧》的超現實鬧劇風格，影片的類型定位與整體風格徹底走向失控。

對一部商業片來說，製作者與資本的角力是塑造其面貌的重要的根據，而《囧媽》正是一部在資本運作上難以評判的產物。我們無法判定徐崢「顧左右而言他」的原因，但可以確定一點，當《囧媽》拋去一切累贅，還原其本該成為的《俄囧》時，至少可以讓手機、平板、電腦前的觀眾暫時忘卻沉重的現實。（郝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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