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南州方言(解讀華州方言中使用極廣的)
2023-05-20 07:16:13
也說方言「叵煩」
作者:郭發紅
方言「叵煩」(po fan)使用極廣,不限於關中。如位於四川省西部、康藏高原東南的甘孜藏族自治州,在其《甘孜日報》(2015-07-13)第1版正有文章《縣委書記認領「叵煩事」》,並於開篇即言:「『叵煩』是民間方言,意思是憂慮難心。」又,回族人民把元曲《荊釵記》裡「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的「煩惱」兩字改為「叵煩」,遂成回族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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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此,筆者仍以方言「叵煩」於關中最為精彩紛呈。陝西電視臺「神諞陝西」節目曾說「叵煩」(騰訊視頻2015-12-09),記者街頭採訪了幾個人,問「叵煩」何意,有說是麻煩、煩惱,有說是囉嗦、嘮叨,有說是遇見事多的人煩得很,還有一中年人直言「叵煩就是我現在叵煩的都不想活了」,記者驚嘆「這麼嚴重」,中年人答「對對,五十多歲的人一般都知道」。節目主持人給出的結論是:叵煩即特別煩。
當一個人感到不勝其煩或糾結不清時,會隨口蹦出:「叵煩死了!」偶爾也納悶,煩都煩死了,如何又說個「叵煩」?
簡單說,叵煩即「頗煩」,表明很煩,故有「叵煩死了」這一口頭禪。此時叵通「頗」。中國史學史上第一篇史學家傳記《司馬遷傳》的最後一段,是東漢班彪、班固父子對西漢司馬遷的評語(贊曰),其中有「其是非叵繆於聖人」,版本中「叵」「頗」通用,現多寫成「頗」,意即司馬遷的是非觀與聖人大不相同。
再往深處想,叵煩有以「叵」字為主導的特點和亮點。
東漢學者許慎《說文》中記載:「叵,不可也。從反可。」圖示可見,可、叵兩字同屬「可部」,將「可」字反過來(旋轉180°)或照著鏡子看,便是「叵」字,故叵是可的反字,意為「不可」。《三國演義》說劉備乃誠信之人,但《三國志》中呂布對他的看法卻是「最叵信者! 」即言劉備最不可信。還有我們熟知的成語人心叵測、心懷叵測等,叵均釋為「不可」,叵測即不可推測。又,明末清初著名學者、藏書家張自烈撰《正字通》中解釋「叵耐,不可耐也」,故可推斷:叵煩,不可煩也。
「叵煩」既是「不可煩」,何以自圓其說?明明很煩,卻怎麼是「不可煩」呢?或許有人說,「不可煩」是不可名狀的煩,煩得讓人無法去說,其結果必是「不耐煩」。還會有人說,既然「不可煩」,那一天到晚聲喚啥呢,一會這事叵煩,一會日子叵煩的沒法過啦,該是正話反說,將本來煩惱的事情說成不煩,要不就是背個鼓亂轉——找捶呢!上面兩種說法歸根到底回到了「煩」上,類同於前述的「頗煩」,並沒有凸顯「叵」字的價值所在。叵,不可,即不允許、不能夠,帶有強制性和警示性。
「煩」是上火了,頭痛發熱(頁字最早見於甲骨文,指人頭),故煩躁不安,心煩意亂,意亂情迷,迷茫不知所蹤。此時五穀不分,六神無主,焉有好果?正因煩到家了,煩到頂了,那麼撇煩出家宛如遁入空門,絕頂而墜則是萬劫不復,一言以蔽之,不能再煩,再煩下去將會是山依舊,人卻沒了。故口口相傳,「不可煩」意即「不可再煩」,這恰如關中人常吃的「肉夾饃」,其實就是「肉夾於饃」;亦類似於大家約定成俗的「打掃衛生」,實際情況是「打掃求衛生」。「不可再煩」才是「叵煩」的本義或真面目。這也多少讓人聯想到秦腔戲《三滴血》的晉大老爺,他第三次滴血認親,對周仁祥搖頭晃腦說:「就因你這個孩子是真米實麯的,所以才要試驗。你要知道,真金不怕火煉,親娃不怕試驗。」滴血認親讓人啼笑皆非,這倒是像極了如今不少人對「叵煩」就單提一個「煩」字。
流年似水,逝者如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煩惱每人會有,但任其滋長蔓延,以致煩躁發怒,自暴自棄,這才是作踐了自己,其結果必然是背道而馳,漸行漸遠了。所以先人造字,於「煩」字前加上斷然否定的「叵」字,委實菩薩心腸,勸人不可再煩,「用積極的心理暗示」來制煩,這是一種最常用的情緒調節方法——研究表明,心理暗示的效力很神奇。
方言叵煩看似簡單,實則含義深厚。誰都有難腸,誰都有煩惱,但「煩」不能過度,所以「頗煩」必然要轉向「不可再煩」。當我們煩躁不安的時候,不妨再三默念叵煩的「叵」字——不可,不可以,不能夠,進而平復情緒,溫潤如初。果如此,方言叵煩才算真正接了地氣,平添許多煙火色,我們也會想得更開,看得更遠,心平氣和地於隨緣隨喜中守得雲開見月明。
作者簡介:郭發紅,渭南市作協會員。有書稿《結草銜環話感恩》《穆如清風讀詩經》《敝帚小集》,其他豆腐塊文章散見於相關報刊雜誌及文學平臺。報告文學《黃河之上》獲渭南市文聯、渭南市作協「講好黃河故事」徵文一等獎(2021年11月)。願「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努力向上向善。
原文來源:渭河文苑
原文作者:郭發紅
整理編輯:渭河文苑、華州文史薈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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