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克斯經典語錄孤獨是永恆的(馬爾克斯百年孤獨)
2023-05-14 02:42:32
文·段宏剛
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
這是關於人生終極意義的哲學命題,許多人窮其一生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並沒有找到答案。
因為許多人活了一生也難以「認識自己」,只是機械地、日復一日地為活著而活著。
「後印象派」大師高更(1848年——1903年)經歷許多事情後,終於在1897年大徹大悟,把這個人類的千古哲學命題,以繪畫的形式解答出來,取名為《我們從何處來?我們是誰?我們向何處去?》,算是給自己的藝術人生畫上了一個相當圓滿的句號。
他運用象徵手法,想用這幅畫告訴人們:任何人不論以前經歷了多少成功的喜悅,生命的本質也許是由無數個孤獨構成,燦爛終歸要回歸暗淡,浮華總要走向平靜,唯有在精神樂園裡徜徉,才能真實地感受到生命的充實和溫暖。
這幅油畫問世70年之後,在世界的另一端,哥倫比亞大作家馬爾克斯(1927年——2014年)用文學的思考,再次向世人解答了同類問題。
他的作品就是26萬字的長篇《百年孤獨》,文學界對其評價極高,被譽為「再現拉丁美洲歷史社會圖景的鴻篇巨著」,「20世紀用西班牙語寫作的最傑出的長篇小說之一」。
跟高更相似的是,馬爾克斯也是在年近五旬時醞釀和創作了這部作品。
《百年孤獨》以西班牙後裔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的傳奇故事為線索,講述了馬孔多小鎮近百年的興衰史,以及本土文明在外來文明的衝擊下,土著居民的精神消亡史,繼而深刻地反映了哥倫比亞乃至整個拉美大陸的歷史演變與社會現實。
從人類歷史來看,拉丁美洲長期游離在現代文明的進程之外,這裡的土著居民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風俗、文化和信仰。隨著歐洲人開始涉足這塊土地,並帶來所謂的現代文明後,跟這裡的本土文明產生了激烈的衝突。
布恩迪亞家族成員的性格十分複雜,他們自信、倔強、隱忍、包容、偏執,經歷過輝煌,又走向了衰落,他們既想守住本土文明的文化成果,又想敞開懷抱融入這個新世界。當現代文明如同歷史洪流一樣侵略和吞噬他們的精神信仰時,他們又感到恐懼和後悔。無數次發出靈魂的質問:我們是誰? 我們從哪裡來? 我們到哪裡去?
如此宏大的哲學命題,他們一時半會兒很難搞清楚。
他們由此深深地陷入精神世界的孤獨裡,始終找不到心靈的歸宿,失去了精神支柱,哪怕被戰爭、革命、絕望、死亡所洗禮,也打不開他們的心結,導致他們在懷疑、迷茫、困惑、空虛裡苟且偷生,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獨的日子。
這種孤獨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唯有個體生命死亡,乃至一個民族消亡後,重新建立起新的社會結構和精神信仰,方可徹底擺脫群體性的困惑和孤獨。
熟悉世界近代史的人都清楚,拉丁美洲繁衍生息著許多土著居民,統稱「印第安人」,以瑪雅人最有代表性,他們在這裡創造了燦爛輝煌的「瑪雅文化」。哥倫比亞乃至整個拉丁美洲是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的地區,從16世紀西方人開啟「大航海時代」以來,拉丁美洲即刻成為殖民者垂涎的肥肉。葡萄牙和西班牙殖民者先後登上拉美大陸,瓜分了這片土地。
殖民者用利劍和火槍徵服當地的土著居民後,隨之開啟了殘酷的文化殖民和文化侵略,導致這塊大陸的社會結構、精神信仰、習俗風尚都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繼而跟本土文化產生了無法調和的矛盾,最終導致這裡發生了多次變革。這些變革一直持續到馬爾克斯生活的時代。可以說,哥倫比亞自從被西方殖民者強迫戴上「西化」的帽子之後,獲得太平日子的時間太少了。
19世紀末期,哥倫比亞雖然擺脫殖民枷鎖獲得了獨立,但統治者卻變成了歐洲白人的後裔,他們讓哥倫比亞變成一個西化的國家,西班牙語是官方語言,民眾吃西餐、信仰天主教,曾經讓他們引以為豪的本土文化如同雲煙一樣,逐漸消失在歷史中。
基於這樣的歷史背景,馬爾克斯以一個親歷者和見證者的角色,通過布恩迪亞家族幾代人的傳奇人生,以《百年孤獨》深刻地批判了統治者們的殘暴,政客們的虛偽,以及民眾的盲從和愚昧。
在歷史洪流面前,布恩迪亞家族,乃至整個哥倫比亞人和拉美人,都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繼而產生了絕望、冷漠、自私的惡習,家族成員之間,缺乏交流、信任、支持和情感上的溝通,大家把自己偽裝起來,封閉起來,孤獨地活著,慢慢地等待死亡。
一些有識之士為了打破人與人之間由於隔閡而產生的孤獨,讓大家團結起來,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探索,但因為種種原因,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方向,大家最終被孤獨所吞噬,一個大陸的文明也變成了烏託邦。
馬爾克斯曾說:面對壓迫、掠奪和遺棄,活著是對它們的回答。不論是洪水還是瘟疫,不論是飢餓還是動蕩和戰爭,都沒有絲毫減弱生命壓過死亡的頑強勢頭。
致力於發掘拉美大陸印第安文學的傳統,把它們融合進自己的創作裡,以求精確地表現拉美大陸的民族性和民族意識,一直是馬爾克斯在文學中探索的方向。《百年孤獨》是這樣,他的其它長篇《沒落的家長》、《霍亂時期的愛情》、《迷宮中的將軍》同樣是如此。
他的所有作品都以內容複雜、情節離奇、寫法新穎而著稱。《百年孤獨》除了具有這種共性之外,在創作手法上還體現出三個鮮明的個性化標籤。
第一,「魔幻現實主義」色彩濃厚。
「魔幻現實主義」是20世紀50年代從拉丁美洲誕生的一種新的文學流派,融匯了印第安文學、現實主義文學、象徵主義文學、表現主義文學、意識流文學等多種文學流派的創作經驗和思維意識而形成。
「用魔幻的手法對神秘現象進行揭露,變幻想為現實而又不失為真」,是「魔幻現實主義」的藝術宗旨。利用極端誇張的表現手法和天馬行空的想像,把現實、幻想、傳說、神話融為一體,營造出一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文學形態,刺激讀者的想像力,進而激起讀者探索真相的欲望。
概括來講,「魔幻現實主義」就是藉助神話的技巧,來表現現實生活的荒誕怪異和觸目驚心,這種創作手法,往往能取得出其不意的藝術效果,至今在世界文壇流行。
第二,對神話和典故的運用得心應手。
西方人當年從文化上徵服拉丁美洲後,天主教很快成為這塊大陸上的第一宗教,民眾普遍信仰天主教。
為了控訴殖民者的殘暴,嘲笑同胞的愚昧無知,諷刺宗教迷信,緬懷即將消亡的本土文明,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裡引用和化用了大量的《聖經》裡的故事,乃至阿拉伯神話,刻意營造出神秘、詭異、違反常規的氣氛,目的是為了告訴人們不要遺忘自己的歷史和文化,要清醒地活著。就如同「自然主義哲學」大師喬治·桑塔亞納的名言一樣:忘掉歷史的人註定會重蹈覆轍。
第三,開創了別具一格的倒敘手法。
絕大多數小說,都是以「線性結構」,即按照時間順序展開敘事的,而《百年孤獨》的寫法非常新穎。小說開頭就採用了倒敘手法,寫道:許多年之後,面對行刑隊,奧雷裡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他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僅僅這句話,就把過去、現在和未來三個時間面熔鑄在一起,給讀者帶來了無限遐想。並且,馬爾克斯在小說中多次採用了時空轉換的方式來敘事,讓各種懸念和衝突環環相扣,強化了讀者閱讀下去的欲望。
《百年孤獨》開頭這句話,由於敘述角度很特別,影響了中外許多作家,比如:
陳忠實在《白鹿原》的開頭寫道:白嘉軒後來引以為豪壯的是一生裡娶過七房女人。
莫言在《紅高粱》的開頭這樣寫:一九三九年古歷八月初九,我父親這個土匪種十四歲多一點。他跟著後來名滿天下的傳奇英雄餘佔鰲司令的隊伍去膠平公路伏擊日本人的汽車隊。
莫言還在《檀香刑》的開頭這樣寫道:那天早晨,俺公爹趙甲做夢也沒有想到再過七天他將要死在俺的手裡。
另外,賈平凹、餘華、劉心武、阿來在各自的一些作品裡,都借鑑了《百年孤獨》的敘述方式,進一步提升了這部小說在中國作家和讀者中間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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