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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嘯也歌

2023-10-08 02:11:00

夜深二更,山梁上忽然颳起嗖嗖涼風,燥熱的三伏被吹得蕩然無存。

幾朵烏雲籠罩山頂,烏雲與山巒狼狽為奸,把原野鼓搗得黑糊糊的。雖然能夠感知月亮的方位,卻看不到月亮的倩影,可謂是谷深風嘯、夜色朦朧。隱約可見的星星,眨巴著睏乏的眼睛,如同牛更生一般醉眼朦朧,似睡似醒。

牛更生斜躺在草棚裡的涼蓆上,他守望這裡,不為觀賞夜色美景、月光星辰,而為守護眼前這片苞谷林。

獵狗「賽虎」無精打採地臥在他的身邊。大酒壺、小酒碗、炸花生、炒黃豆,散落在涼蓆上,賽虎的鼻子對著酒碗,它大概也有些寂寥無奈、醉意朦朧。

牛更生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牛家溝,狩獵為主、兼顧農耕。六月三伏,更深人靜,小牛降生,取名更生。常言說:「有福之人六月生,無福之人六月終」。牛更生一生下來,就有人說他將來一定大富大貴。可是,幾十年過去了,牛更生還是生活在這深山老林之中。

早些年,他繼承祖業,與村人嘯聚山林,打獵為生。野豬、野兔、野雞、獾子、獐子、毒蛇、豺狼等,都曾經是他們獵殺的對象。起初收穫頗豐,家中常有野味改善生活,甚至有不少獵物賣到城裡去,也算過了一段吃不愁、穿不愁的舒坦日子。但到後來,獵物越來越少,很多野物好似絕跡一般,不見蹤影,狩獵難以維持生計。

狩獵是人與動物的博弈,獵與被獵,鬥智鬥勇,充滿血腥和危險,充滿懸念和誘惑,讓牛更生感到相當的刺激。尤其在追逐獵物的過程,聽到獵物絕望的哀鳴和反抗的呼嘯,牛更生就會興奮不已。

牛家三代都是當地的好獵手,曾經受到村民的欽佩和愛戴。牛家也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牛更生的爺爺一隻眼睛被獵物抓瞎,後來導致雙目失明。父親的一隻手因獵槍走火而傷殘;哥哥六歲時被狼叼走而夭折;他自己的一條腿在追趕獵物時被摔斷。有人背地裡說,牛家殺孽過重,必遭如此報應。

後來,政府倡導保護野生動物,收繳獵槍、禁止打獵。有的農戶就進城裡打工。但牛更生殘缺著一條腿,不方便外出,於是就承包了一片山林和一片坡地,維持生計。再後來,進城打工的人,在城裡買了房子,不再回來。留在山裡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殘。

經過幾年的退耕還林和禁獵,山裡的野生動物反倒猖獗起來,苞谷、紅薯等農作物,常常受到它們的踐踏和破壞。為驅趕和捕捉動物,牛更生開始使用套、夾、籠、網、窖、壓木等辦法,又開始偷偷地狩獵起來。

    眼前的苞谷林已結棒子,長勢正旺。牛更生粗略計算了一下,如果不被野獸糟蹋,能夠正常收穫下來,可以釀出上百斤的苞谷酒,下一年這酒就由得自己喝。現在城裡人也愛喝這種純天然的苞谷酒。再託人賣一些給城裡的酒店,這一年的油鹽錢也就解決了。

牛更生又從酒壺裡倒出半碗酒,慢慢地喝起來。細想自己這一輩子,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好像也沒有為吃喝犯愁過,如今更沒有多少愁心的事情。早幾年,閨女嫁到城裡去了,後來兒子也進城打工去了。兩孩子怕是不會在意自己承包的山林和坡地。這樣也好,兒孫自有兒孫福。我老兩口就在這山裡守一輩子吧。咱爺奶、咱爹媽,咱這牛家老墳地,總得有人看護吧?

牛更生這樣想著,便端起酒碗,站起身來,拐著腿緩緩地穿過苞谷林。無須下令,賽虎很自覺地跟隨在主人身後。

眼前是一片墳地,一個個乳狀的黑土包堆放山崗上,在夜幕下給人一種陰森森感覺。牛更生把碗中的酒在墳前潑灑了一些,把剩下的一口氣幹了。

牛更生感覺身體有些燥熱,抬頭看看天色,黑雲更加密布,月亮和星星都躲起來了。俗話說:「三伏天,孩兒面,說變就變。」怕是有一場暴雨。他趕忙一拐一拐趕回草棚,途中很舒坦地撒了一泡尿。賽虎也翹起後腿,在苞谷林裡留下狗尿的騷味。

深夜三更,突然風嘶雨嘯。牛更生坐在草棚裡,儘管外面大下、裡面小下,涼蓆已被打溼一片,但他並不驚慌。牛更生心中有數「暴雨三陣自然停」。等暴雨停了,大概就該雞鳴了,今晚這野獸怕是不會來了。

牛更生搖搖酒壺,感覺所剩不多,全部倒在碗裡,也就少半碗。倒好酒,正要端起來喝。

賽虎忽然站起來,衝著苞谷林狂叫起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牛更生急忙放下酒碗,順手拿起放在旁邊的一把獵叉。

賽虎不顧暴雨,「呼」的竄進苞谷林。牛更生拿住獵叉緊隨其後。

雨湊熱鬧似的下得更大了,賽虎停在苞谷林裡衝著前方的黑影處不停地狂叫,聲音有些歇斯底裡。

突然,天空划過一道閃電。借著閃電的亮光,牛更生竟然看到幾米遠處有一頭野豬,個頭不小,估摸著有兩百多斤。好傢夥!牛更生突然興奮起來。

野豬已經啃倒一小片苞谷林。賽虎的叫嘯打亂了野豬原有的計劃。野豬不耐煩地對嘯著,並沒有退縮的意思。

「賽虎,上,咬它。」牛更生發出了指令。賽虎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

野豬或許感到有些意外,有些不知所措。賽虎已經竄到面前,咬住了它的一隻腿。野豬急忙用頭一頂,竟然把賽虎頂飛起來。賽虎果然是有經驗的獵犬,它在空中一個翻身,調整好身體,如優秀的體操運動員一般穩穩落地,隨即又向野豬撲過去,再次咬住野豬的另外一條腿。

這時,牛更生也來到野豬近前。

野豬不停地轉動著身體,想要甩脫賽虎的撕咬。牛更生怕誤傷賽虎,舉著獵叉不敢輕易出手。

又是一道閃電,又是一陣風嘶雨嘯。眼前的苞谷林倒了一大片。牛更生看著好心痛。就在剛才閃電照亮的時候,牛更生完全有機會用鋼叉叉向野豬。但他在閃亮中以獵人敏銳的眼光,看到野豬的前腿在流血,甚至感覺到野豬疼痛難忍的眼淚。這一刻他忽然想到自己摔斷腿的情景。牛更生忽然一轉手腕,把刺出去的獵叉向野豬橫掃過去。同時,大叫一聲:「賽虎,撒口。」

野豬大概也看到牛更生即將刺過來的鋼叉。它的前腿已經被賽虎死死咬住,並且正在流血,疼痛難忍。如果此人再一叉過來,自己一定在劫難逃。

野豬絕望地吼叫起來,並用力準備再次頂飛咬住自己前腿的這條討厭的獵狗。

只聽見「啪」的一聲,鋼叉不是刺過來的,而是拍過來的。獵狗也突然鬆口。野豬頓時失去原有的重心,滾倒在苞谷地裡,又是一片苞谷杆被壓倒。

野豬費力地站起身來,感覺到自己前腿有些發軟,血跡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十分的疼痛。它看到苞谷林的主人高舉獵叉,獵狗對著它叫嘯。如果此時人狗聯手,一定勝算在握。但是,他們並沒有向自己逼近。

賽虎叫嘯著仍想撲向野豬,被牛更生再次制止了。他衝著野豬罵嘯著:「滾吧!畜牲。別再來我的苞谷地」。野豬突然仰頭「嗷嗷」的吼嘯著,好似仰天長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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