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狼大戰
2023-11-30 14:05:36 1
我們部隊是東北野戰軍,1976年初奉命赴內蒙古邊境執行一項鮮為人知的特殊任務,我當時是負責團機關夥食的司務長。
開進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我才知道這裡根本沒有路,而且一不小心汽車就會陷入泥潭,部隊在一個叫罕山的地方紮營。罕山是座巍巍的大山,前後左右都是遼闊的草原。從山腳下一堆堆牲畜白骨可知,這裡的惡狼很多。為此,部隊特別規定:人員不準單獨活動,外出時必須帶槍。
部隊進駐後,旗(縣)裡的牧民非常客氣,源源不斷地送來牛羊等慰問品;而我們呢,也常常送一些牧民喜歡的烈酒和茶磚(用茶葉製成磚狀)等物品。牧民的性格與海島漁民幾乎相同,尤其是那種敞開胸懷的豪爽、耿直、淳樸、勇敢、好客的勁頭,實在讓人欽佩。
6月裡,這兒漫地遍野的草兒開始發青,藍天下,潔白的羊群宛如朵朵白雲緩緩挪動,煞是好看。
這天晌午,我突然接到上級通知,要我馬上去一個叫阿魯科爾沁的地方領取白果(當地牧民把雞蛋稱白果)。恰好團裡一輛越野小包車要接去旗裡開會的廖參謀長,我便搭車前往。去了才知道,原來領取白果的地方在北面,距離部隊駐地約40公裡,旗在東面,而部隊駐紮在西面。汽車在坑窪不平的荒原上搖搖晃晃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才將分裝在兩個長木箱裡的200斤白果擱上車,隨後小心翼翼地返回。
當汽車行駛到半途中的交叉口時,夕陽斜照,我和司機小張一時左右犯難:如果貿然先將白果送回駐地,那麼無疑耽誤了接廖參謀長的時間;如果裝著白果直接去接30公裡外的廖參謀長,那麼白果非震碎不可。怎麼辦呢?「先把白果搬下車,我在此等候,車子快去快回。然後再同首長同車順路返回駐地。」因時間侷促,我來不及多想,便不屑一顧地指揮司機執行。我趕緊跳下車,搬下白果,小張馬上開車,可車輪滾動不足10米戛然剎車,只見小張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將一支裝滿子彈的56式衝鋒鎗扔給我,撇撇嘴說:「防著點兒哦!」接著「噌」地立正,「刷」的一個軍禮!轉身,跑步,上車,霎時車子後面塵土飛揚……
荒野草原,此時沒有風,沒有聲音,白天的大草原顯得是那麼的寧靜。我居然極不負責地將自己當作一塊小石頭拋在荒原中間,木然孤獨地呆在這兒,宛如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感到無限的惶惑和無助,頃刻間一種寂寞和膽怯的心情油然而生。「不用怕,不會有事的。」我邊安慰自己邊怔怔地握緊手中的槍,雙目盯著夕陽,企盼著時間過得快些,快些,再快些……
半小時後,這種空空蕩蕩的寂寞鬱悶感驀地被打破了,也不知從何處飛來足有成千隻的烏鴉,黑壓壓一片在我頭頂上空盤旋,究竟它們想啄我呢?還是饞涎白果呢?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群烏鴉氣勢洶洶地越飛越低,有幾隻膽大的悄然飛衝下來攻擊我,左右橫飛著抓我的臉。見此情景,我毅然決定先下手為強,迅速立姿提起衝鋒鎗,「噠噠噠……」朝這幫黑傢伙開槍,瞬間烏鴉驚惶地閃電般升空逃離,猶如一片墨汁似的潑向了遠方草原。
嚇跑了烏鴉,我沉到肚底的心這才歸位,心想何不靜靜地躺在這軟綿綿草地上稍憩呢?沒想到剛坐下,猛然發現在瀰漫著嫋嫋氣霧的遠處草地上有猛獸蹤影,起初以為是牧羊犬,後來定神一看,分明是一隻灰黃毛色的大野狼!「不好,狼來了!」我心頭一緊,本能地跳了起來,急忙端起槍。旋即,在遠處的不同方位又出現了一隻狼,繼而又出現了一隻。「媽呀,這麼多哇!」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意識到大禍臨頭,直覺告訴我逃是逃不掉的,唯有孤膽血拼了。古人云:狹路相逢勇者勝,我迅速做好了戰鬥準備。
或許是動物遺傳因素,或許是追捕獵物養成的一種習慣,草原上的狼竟然懂得進攻戰術,這令我大感驚訝。眼下在我對面有3隻灰黃皮毛的大野狼,它們各自在不同方位拉開一定的距離,成三角形的狀態。為了迷惑我,野狼一會兒躬腰小躥,一會兒昂頭趴下虎視眈眈,既靈活又隱蔽地朝我接近。我把野狼當成兇殘的敵人,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它們,保持著高度的警惕,而且充分發揮野戰軍伏擊作戰的特長,以兩隻白果木箱為依託,根據距離情況,做好了臥姿射擊的準備。
當躥在最前面的這隻大野狼再次趴下時,我揣測距我約150米,使用常用標尺「3」瞄準狼的下沿,在野狼躍起身體繼續前躥的一瞬間,我果斷地扣動了扳機,「噠噠噠……」一個短點射,只見中彈的野狼「嗚嗥……嗚嗥……」地夾著尾巴哀叫著,像醉鬼一樣踉踉蹌蹌向後逃竄一陣子,「撲通」一聲仰身倒地。這時,埋伏在附近草叢裡的兩隻狼一見同伴被打,凶相畢露,異口同聲「嗥」吼一陣,隨即瘋也似的向我發起攻擊。說時遲那時快,我敏捷地調整好標尺和槍口,瞄準迎面躥上來的這隻瘦骨嶙峋的老狼頭部,連續兩個短點射,「噠噠噠,噠噠噠……」隨著槍聲驟起,一串子彈崩裂了狼的腦袋,狼應聲而倒,血流如注,四肢抽搐而亡。
現在面前只剩下一隻野狼了,我毫不畏懼地繼續射擊,唉呀,時間來不及了,一眨眼功夫狼已臨近我10步之距。我飛身而起,一陣猛烈掃射,誰知窮兇極惡的狼已經一陣狂風似的猛撲過來,子彈「嗖嗖嗖……」從它的肚皮下呼嘯擦過,撲上來的惡狼被我一個格鬥刺殺的習慣動作擋擊—槍託猛地向前砸準了狼的臉部,惡狼一個蹌踉,嘴角流出了血。它張著血盆大嘴,齜著尖利的獠牙,吐著猩紅的長舌,惡狠狠地瞪著我。兩眼血紅血紅的,我緊握鋼槍,擺開格鬥陣勢,剎時拉開了人與獸血肉相搏的場面。
草原上的狼聰明至極,見面前寒光閃閃的刺刀對準它,也不敢輕舉妄動撲撕,從其筆挺的大尾巴可以看出,此時的狼處於精神極度緊張狀態。這隻狡猾的惡狼圍著我忽左忽右地打轉,我旋身跟隨。彈指間,惡狼動作加快,我反而被它弄得沒轍了,頓時有點兒頭暈目眩,見它突然一愣,我誤以為它又要反轉了呢,連忙旋身,誰知這下中了惡狼之計,它尖利的獠牙對準我的喉嚨,閃電般直撲了上來,我躲避不及,差點兒被掀個趔趄,自然一晃腦袋,不慎左胳膊被它撕了一口,只見一塊純白的肉被狼吞入肚裡,我頓時感到一陣絞心的刺痛,剎時鮮血淋漓,染紅了衣服。
也許,人在拼命時,高度集中的神經是不會顧及局部傷痛的。當耳邊再次傳來冷颼颼的疾風,我飛快轉身,撲上來的狼的脖子恰巧被衝鋒鎗刺刀刺中,狼終歸是狼,偶爾顯得愚蠢至極,它忍痛掙扎著越向前用力,槍刺就插入越深,我憋著勁乘機向前猛一使勁,結果「哧」刺穿了它的喉嚨。此時,惡狼呼呼喘著粗氣,兩隻後腳仍然蹬著支撐著身體,兩隻鋒利的前爪像搖櫓似的在我胸脯前亂抓。我竟然同它來了個面對面的「親密接觸」。定了定神,我稍旋轉一下插入的槍刺,這隻惡狼痛得齜牙咧嘴,一股狼血飛噴,濺得我滿臉汙血。惡狼脖子上的血直往下流,我胳膊上的血直往下滴,現場一片血光。直視狼的猙獰面目,我狠狠地罵道:「鬼子狼,這下知道解放軍的厲害了吧!」雙方痛苦地對峙了一陣之後,發現狼全身痙攣,慢慢地軟下來,我順勢猛地一推,狼隨即倒地,我憤然扣動扳機,「噠噠噠……」彈匣內剩下的子彈統統無私地「奉獻」給了這隻大惡狼!稍頃,只見它兇光閃閃的紅眼變成了毫無光澤的藍眼,斷定狼已斷氣,我這才從容不迫地從血淋淋的狼脖子中拔出槍刺。
一場驚心動魄的草原血殺戰鬥,終於在暮色漸沉時降下了帷幕。此時,我感到傷口疼痛難忍,就急忙撕塊衣布包紮。之後,滿身血汙的我,精疲力竭地癱倒在草地上。
須臾,從地面傳來奔騰的蹄聲,「哎,糟糕!狼群又來了!」我迷迷糊糊地竭力支撐起身體,皺眉自語道:「可真是生命不息,戰鬥不止呀!」慌忙端起衝鋒鎗,拉響槍機才清醒過來,一顆子彈也沒有了,這可咋對付狼敵呀?我悵然若失,只能聽天由命啦!
一時塵土飛揚,幸好,來的不是狼,是兩條蒙古狗。這種狗的腿特別短,非常勇猛,在草原上奔跑起來猶如彩球疾飛滾動,連野狼也怕它們呢。見我渾身血淋淋的樣子,兩條狗精神抖擻,「汪汪」,連撲帶吠,我明白蒙古狗有「人不跑不咬」的特性,所以心稍稍放鬆下來。這時,一位騎著駿馬,身背獵槍,腰佩匕首的中年牧民馳騁而來。見狀,他一下馬就一陣呵斥,兩條狗見到主人便親切地搖起尾巴。因雙方語言不通,我們只能用手示意。「嘿!我不能跟你走,請馬上離開!」牧民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指了指地上的死狼,向我豎了豎大拇指,便欣然帶著他的狗依依離開,然後悄悄地在距我200米處守候,保護著我,可見牧民的心有多好啊!
傍晚時分,我們的小包車終於飛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