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國品牌的中國問題
2023-06-24 07:57:11 2
這是兩個工人的故事。
1995年,埃裡克·薩拉格扎(Eric Saragoza)進入蘋果公司位於加州Elk Grove的製造工廠工作,和他一起在這裡工作的是另外1500名工人。這1500人一起控制這機器人手臂,組裝彩色的iMac主機。
薩拉格扎很快坐到了診斷工程師的位子,年薪漲到5萬美元,他並不擔心未來的前途。他的老闆解釋過自己應該如何與國外工廠競爭:不包括原材料,在Elk Grove建造一臺1500美元的電腦要22美。元;而新加坡只要6美元,臺灣只要4.85美元。「工資並非唯一的不同之處,庫存成本、員工花多少時間完成任務,這些更關鍵。」
5年以後,薩拉格扎被告知,他應該每天工作12小時,周六也要工作。「可我有家庭,我想看孩子玩足球。」他還有拒絕的餘地,他有大學學歷。
更多的變化隨著蘋果的轉型而來。蘋果是面向未來,隨著設計中心的高度集中化,本土的製造組裝似乎不再重要。Elk Grove的一些診斷工程師派往新加坡,而看管工廠庫存的中層管理者被裁,因為只要少數的人配上網際網路就可以滿足需求了。
2002年,薩拉格扎被下放到小辦公室,然後就被解僱。這時,蘋果已經將Elk Grove工廠變成了AppleCare呼叫中心,新員工每小時12美元。2012年,薩拉格扎在一家電子代理企業工作,工作是檢查在產品送還給用戶前返修的iPhone和iPad,每小時1O美元。沒有福利,要擦洗成千上萬塊玻璃顯示屏。
另一名工人名叫賴曉東(音),2012年1月,他的名字以一種陌生的拼寫出現在《紐約時報》的深度報導裡。記者寫道:這裡24小時輪班,工廠內燈火通明。不論何時,裡面都有數千名工人站在流水線前。有些工人雙腿浮腫,走路也搖搖晃晃。
賴曉東的工資單顯示,他入職後不久就開始每天工作12個小時,一周工作六天。賴曉東的大學學歷使他一天能賺22美元——當然這裡面包括了4個小時的加班工資。每天工作結束,賴曉東能回到自己的小房間,一個容得下一張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的房間,惟一能做的娛樂就是玩「鬥地主」。
入職幾個月後,賴曉東就成了維護iPad外殼拋光機器的負責人。2011年5月,iPad2上市,工人們被告知他們每天要拋光上千件外殼。這個工廠已經發狂了,鋁塵四處瀰漫。
這天賴曉東上班兩小時以後,整棟廠房開始像發生地震般搖晃,爆炸發生了。兩天後,賴曉東傷重不治,他的家屬獲得了蘋果在中國的代工工廠富士康集團送來的15萬美元撫恤金——這僅相當於薩拉格扎15年前的3年薪水。
《紐約時報》以這樣一句話結束了報導:「消費者更關心的是一臺新的iPhone,遠非中國工人的工作境況。」報導刊登之時,正好是中國農曆新年,離iPad3上市還有2個月。
這也是蘋果經濟(iEconomy)的故事。上一財年,蘋果的營收達1080億美元,比密西根州、新澤西州和麻薩諸塞州的預算總和還多。這很大程度上要得益於其CEO庫克推動的全球供應鏈轉移。
2011年以前,蘋果公司仍然堅持稱自己的產品是純粹的美國的產品。到2011年,蘋果銷售7000萬臺iPhone、3000萬臺iPad,5900萬臺其它產品,已經全部在海外生產。
連歐巴馬也忍不住發問:為什麼這些工作不能回美國做?
答案很簡單,對於蘋果高管來說,要監管和引導20萬名組裝線員工生產iPhone,需要大約8700名產業工程師。在美國要花9個月才能找到如此多的工程師,在中國只要15天。熟練的產業工人也一樣。而且價錢更便宜。
實際上,由於勞工在技術性製造中只佔很少一部分成本,如果以美國工資來算,每臺iPhone費用只會增加65美元,相比每臺iPhone的數百美元利潤並不算多。歸根結底,蘋果的供應鏈戰略,最終仍然是蘋果自身追求最大利益的結果。
作為全球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蘋果的iEoonomy正在遭受來自社會各個方面的輿論攻擊。,民主黨人攻擊蘋果供應商漠視勞工權益,蘋果產品的粉絲們則要求蘋果公司承擔起「本應符合自己道德品味的責任」。
然而,要在美國製造iPhone需要的不只是聘用美國工人,它還要求整個美國甚至全球的轉變,包括中國。麾下集合120萬中國工人的富士康集團,僅僅是蘋果iPad賺錢機器上很小的一部分。它能從一部售價700美元的iPad3上瓜分的價值僅有8美元。它的成功依賴於蘋果的訂單,卻無法在蘋果供應鏈中佔領價值最高的上端產業和下遊品牌。
這是個悖論,要取得蘋果的訂單,必須要維持120萬人的人力成本;而要進一步提升價值空間,卻不能從兩端獲得回饋,反而要遭受來自兩端成本的擠壓。以人力為核心資本的代工業,開源節流的可能也僅有那麼一種。
歸根結底,被憤怒的輿論包圍的美國蘋果,核心問題還在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