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中濟州府是現在哪裡（水滸裡的酆都）
2023-06-24 06:59:39
《淺說水滸》第563期（文/焦目）
張錦池老師在《水滸傳考論》中曾說過，水滸的文化特點之一，是借「神境」，說「人間」。從全書來看，這種表現有多次，其中之一是「面諭式」。即在第四十二回中，九天玄女當面告訴宋江，要他替天行道，全仗忠義為臣，輔國安民，去邪歸正。除此之外，九天玄女還說出了宋江的出身和責任問題。
娘娘法旨道：「玉帝因為星主魔心未斷，道行未完，暫罰下方，不久重登紫府，切不可分毫懈怠！若是他日罪下酆都，吾亦不能救汝。
也就是說，如果宋江忠君報國，那麼他還可以回到天界為神；若是有叛逆不臣之心，將會因罪被下罰到「酆都」去。
影印水滸中的「酆都」
問題來了：九天玄女娘娘所說的「酆都」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宋江不聽話就會被罰到那裡去，那裡很可怕嗎？
其實，從九天玄女娘娘的話可以看出來，「酆都」是與「紫府」對應。紫府也就是天宮仙界，那麼「酆都」似乎對應著地獄冥府。但是，酆都與地獄，二者雖有聯繫，卻又不一樣。這得從鬼神崇拜、道教、佛教和中國的「地獄」觀念開始說起。
梁啟德繪九天玄女娘娘
從鬼神崇拜開始說起
早在夏商之前，中國便出現了鬼神崇拜。人們認為，世界由各種不同的神祗來管理，他們各有職責和範圍，比如山有山神，地有土地神等。總之，無論是花鳥魚蟲，還是山川草木，天地日月星辰，都有對應的神。
既然有神，就會有鬼，當時的儒家就會「敬鬼神而遠之」。
所以，《左傳》有雲，國之大事，在祀與戎。一個國家的頭等大事只有兩件，除了戰爭，就是祭祀鬼神和先人。
左傳
然而鬼的世界在哪裡呢？先秦時，對這一點的描述還很模糊。不過，當時雖然沒有地獄之說，但卻出現了黃泉和幽都，可以視作「鬼世界」的雛形。《春秋》和楚辭《招魂》中，都曾提到過。
這裡所說的「黃泉」和「幽都」，都是人死後去往的地方，也就是鬼的世界。
到漢代時，北方出現了專門管理鬼的泰山府。這是因為，秦漢之際，泰山是皇帝封禪之所，祭的是皇天后土。后土就是土地神，而人死後又入土為安，所以人們就把泰山想像為管理鬼魂的地方，並構建了冥府。泰山府的最高的統治者是泰山府君，他掌管著世人的生死。
晉唐時期的「酆都」
東漢以後，佛教傳入中國。為了便於理解和傳播，翻譯佛經的人常把佛教中的概念，比附到中國本土的概念上，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地獄說。
央視三國中的漢靈帝形象
早在漢靈帝時，西域安息國僧人安世高在譯《佛說分別善惡所起經》中，就將地獄與管理鬼的泰山融合在一起。比如，經文中曾經提到過「魂魄入太山（泰山）地獄中，太山地獄中，考治數千萬毒，隨所作受罪。」這與後來的傳說中，人死後入地獄會受罪的觀點，完全一樣。
隨後，道教不斷壯大繁榮，借鑑、吸收大量佛教文化的同時，創造出了道教系統中的地獄觀，即「酆都」。道教之所以會出現地獄觀念，與其濟生度死的宗旨有關。
酆都，又稱為酆都羅山、酆都山、羅酆山，是道教地獄冥府的中心。
酆都山在北方癸地，山高二千六百裡，周回三萬裡，其山下有洞天，在山之周回一萬五千裡。其上其下，並有鬼神宮室，山上有六宮，洞中有六宮，輒周回千裡，是為六天鬼神之宮也——南朝梁·陶弘景《真誥》
由此可知，酆都在北方，最高管理者為北帝大魔王。其山高2600裡，周長則有30000裡，十分高大，比人間的山壯闊多了。天下間，所有的鬼神都要朝宗那裡，集冥府天宮於一體。
周文王影視形象
酆都分為六天宮，在道教地獄觀中也很有名。這六宮神靈中，尊夏啟為東明公，周文王為西明公，邵公奭為南明公，吳季札為北明公，他們在春夏秋冬之時，掌管四方之鬼，而總主鬼官是酆都北帝君。
對了，酆都北帝君也有很多稱呼，比如酆都北陰大帝、北帝大魔王、北陰天君酆都大帝、酆都山北陰玄天酆都大帝等。
由於酆都的機構太龐大複雜，以下只概說。
「六天宮」之下為三元宮，即上元、中元、下元三大鬼宮，三大鬼宮由天、地、水三官領之。三官之下還有九都使者，他們負責檢查死者魂靈，區分善惡。
來源《狐精妲己圖與漢墓酆都六天宮考 》
關於酆都六天宮之構想，漢代畫像石上有一定程度的表現。
費縣潘家疃漢墓中的六天宮，最下為第一天宮
到南北朝時，酆都地獄懲罰惡鬼的情況，基本定型。
凡二十四獄，並置酆都山之北，獄有十二掾吏，金頭鐵面、巨天力士各二千四百人，手把金槌鐵杖。凡犯玄科，死魂各付所屬獄，身為力士鐵杖所考。——《太真玉帝四極明科經》
酆都山的山上、山中和山下各有八座地獄，每座地獄都有十二名獄吏，以及兩千四百名力士。他們手拿金錘鐵棍，對那些犯下罪的鬼魂進行懲罰。
除了被錘打，還有更嚴厲的懲罰，絲毫不比後世的地獄遜色。
懸頭鎖械，足立三刀，緣刀山，循劍樹，食火啖炭，鑊湯所煮，炎火所燒，吞冰飲毒，拔舌灌口，朝笞暮押，身體毀爛，形骸焦燎。——《太上洞玄靈寶宣戒首悔眾罪保護經》
央視西遊中地獄閻王形象
刀山劍樹、湯煮火燒、吃火和炭、吞冰和毒，拔舌頭，立三刀……光看這些名目，就知道其可怕了。可以說，道教酆都對惡鬼的懲罰，比佛教地獄對惡鬼的懲罰，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二者宗旨一樣，都是為了懲惡揚善。
總之，酆都與後來的地獄一樣，都是管理鬼的地方，是道教構建「地獄觀」。只是後來佛教發揚光大，加上六朝至明清小說中也常提及地獄，所以地獄更深入民心。從唐代以後，佛教地獄最終取代了道教的酆都位置。
可以說，在佛教地獄觀之前，中國人的對冥府的幻想主要是道教酆都。故而，九天玄女以「罪下酆都」來告誡宋江，意思也即是說，若宋江不忠君報國，那麼必然會下冥府，遭懲罰，不能再登回天界為神。
「酆都」與重慶「豐都」
值得一說的是，在今天的重慶市有一座「豐都」縣城，號稱鬼城，其鬼神文化相當悠久。但必須要注意的是，豐都之所以名「鬼城」，與道教中的鬼城「酆都」其實並不一樣。
豐縣鬼城（來源網絡）
豐都地區，早在先秦時就流行鬼神崇拜。漢末道教傳至平都（豐都在漢代叫平都），結合了當地的鬼神文化，迎合了百姓，使得道教在當地廣為流傳，後來還建有道觀，即「豐都觀」。另外，漢代有兩人在這裡成仙的故事也很有名，即王方平、陰長生兩位方士。直到唐宋時期，李白、蘇軾、範成大等人還讚美豐都道觀的仙境。
但是，「豐」在古代寫作「豐」，與「酆」只差了一個右耳旁，很容易讓人搞混淆。所以，早在唐代，民間就有人將豐都與酆都聯繫在一起。到明初洪武十三年，即公元1380年，豐都又正式更名為「酆都」。再加上李白的「下笑世上士，沉魂北羅酆」被人有意改為「下笑世上士，沉魂北酆都」等原因，於是乎，現實中的豐都，就此與道教虛構的酆都「合為一體」。
豐都，由此成為「鬼城」。
參考資料：
姜生《狐精妲己圖與漢墓酆都六天宮考 》
甘大明《四川豐都非鬼城酆都考》
周曉薇《豐都與酆都的演變及其地理文化》
張澤洪《道教學視野中的酆都》
姜守誠《十王信仰：唐宋地獄說之成型》
《水滸傳》《春秋》《真誥》《太真玉帝四極明科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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