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拍的阿飛正傳（從阿飛正傳到東邪西毒）
2023-06-25 03:35:00
香港導演裡，王晶、吳宇森、王家衛、徐克這幾位可謂家喻戶曉。
王晶的電影有喜劇元素，吳宇森以動作出名，徐克愛拍武俠，王家衛卻是比較獨特，因為他的電影常常讓人看了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在表達些什麼。
當然，王家衛對電影、對觀眾是誠懇的，他一直在解釋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這樣做。
要看懂王家衛的電影，首先得了解他這個人。
王家衛1958年生於上海，父親是一個酒店經理，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他排行最小。
5歲那年，母親帶他移居香港，哥哥和姐姐則留在了大陸。他在香港租房，舉目無親，又語言不通，在學校感到很孤立。
王家衛的母親每天中午接他放學回來，都要帶著他去看兩三場的外國電影；父親督促他必須在小時候就把中外的文學名著讀完，他和大陸的哥哥姐姐通信，會經常交流讀蘇聯文學的感受。
中學畢業以後，王家衛先是在香港理工學院學平面設計，業餘玩攝影，中途退學進了香港TVB電視臺的影視製作培訓班。
因為王家衛是專業編劇出身，在七年裡寫過五十多部劇本，包括喜劇、動作片、功夫片都寫過，練成了在片場和導演一起臨場改寫每個鏡頭的本事。所以他的電影常常沒有劇本就敢開拍。
王家衛是怎麼當導演的呢？
他說自己從寫劇本裡學到，編劇是沒有權力對視覺範疇的東西做設定的，沒有權力寫這一場的光線應該什麼樣，畫面應該什麼樣，那都是導演負責的。
他想當導演，是因為到了片場發現，自己對於畫面，對於怎麼擺布攝影機的角度有不一樣的構想，他想做那個有權的人。
29歲那年，機會來了。香港明星鄧光榮，在1977年創立了自己的電影公司，和王家衛合作過幾次，就起用他拍攝電影《旺角卡門》。電影上映以後票房不錯，拿了好幾個獎，還參加了坎城電影節。
《旺角卡門》是一部經典的香港電影，張學友「表情包」的出處就是出自這部電影。如果你想看還未成名的劉德華和張學友是什麼樣的，必須去看這部電影。
這部電影屬於黑幫動作片，不過它在表達王家衛電影的一個核心觀念：不追求故事性，而是從人物裡發展情節。
很多觀眾看不出來王家衛在講什麼故事，因為他從觀念上就認為故事不重要，人物才是最要緊的，故事的框架會隨著創作者對人物的理解和認識而發展。
《旺角卡門》的情節：劉德華是一個黑幫小頭目，他和自己的表妹張曼玉相愛，又跟小弟張學友有感情。本來想要收山，去過太平日子。可是為了替張學友出頭，他們與另一個黑幫老大結仇，最後兩兄弟雙雙死在了一個暗殺任務裡。
這個故事的原型是王家衛從報上讀到的一條新聞。他對這三個人物的解讀是：他們都做了不該做的事，張曼玉不該受小混混劉德華的誘惑；張學友不該在自己的能力之外瘋狂地試探；劉德華也不該沒有底線地照顧小弟，然而他們三個又都如此無奈。
這部電影裡，有很多搖搖晃晃的鏡頭。王家衛說，真正用動作來表現暴力，不在於招式，而是在於建立暴力的感覺，每場打鬥戲都要有一個人物的視角。
比如劉德華在大排檔裡和人群毆的一場，他要攻擊哪個人的時候，鏡頭就會跟著那個人。再比如張學友執行殺人任務，心裡有準備，但是極度恐懼，這裡突出的就是聲音，人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下，聽覺會變得特別敏銳，我們可以在影片裡聽到遠處嘈雜的警笛聲和人聲。
王家衛在《旺角卡門》之後，在圈內成名了，第二部電影就是讓張國榮影迷愛不釋手的《阿飛正傳》。
這個六十年代的香港故事，首先就是王家衛再現自己的童年光影。
這些東西裡首先包括對於愛情的感覺，電影裡那些愛上張國榮的女人，怎麼都走不出自心理陰影，但那是六十年代的愛情。
愛情本來是人最容易投入的關係，可是在各種糾纏不清的關係後面，還有一些什麼在推動呢？這種情感糾結在他的電影裡也是時常出現的。
《阿飛正傳》動用了張國榮、張曼玉、劉嘉玲、劉德華、張學友、梁朝偉這四男二女六位明星，真可以說是風華絕代。
他在為這部電影選角的時候，手裡只有一個片名，連故事都沒有，因為要對著演員的形象和性格，去一點一點地想像人物，然後再發展故事，開機以後也是邊拍邊改，臨場現編臺詞。
他要求演員要抱著完全沒有表演經驗的心態來拍戲。張國榮說，自己是一個十分自傲的人，很多導演也遷就他，可是王家衛居然連著NG了他47次，要他跳出自己的專業框框，變回一張白紙，去傳達動作、行為背後的真實原因。
王家衛坦言，自己不認為編劇、導演可以一開始就知道演員要怎麼做。相處下來，再依著他的特質去發展，這樣最好。
《阿飛正傳》的最後，出現了一段和主線情節無關卻又極有魅力的鏡頭：梁朝偉在破舊的閣樓上修指甲、打領帶、數錢，準備出門去濫賭一夜。
這場戲他拍了26遍，以至於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會演戲。
可惜，《阿飛正傳》這部華語影片經典，當時讓公司賠得痛徹心扉。
王家衛1994年拍的第三部電影，是《東邪西毒》，也是王家衛自認為的風格成熟之作，那《東邪西毒》講的是什麼？
這部電影想表達的東西和金庸原著一點關係都沒有，王家衛最早構思的是兩個女人的故事，一個是怪人，一個是惡人，所以就特別想用「東邪西毒」這個名字。
梁家輝說：跟著王家衛三年半在敦煌和寧夏，投入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從第一天進組，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黃藥師，是一個在沙漠裡頭老喝酒的一個人，連劇本都沒有，三年裡糾結在一個人物裡，感覺就像在浪費青春。
梁家輝的吐槽是有道理的，然而王家衛就是這樣一，他自己也是到了拍攝的後期，才終於恍然大悟自己到底在講什麼。
他說，這部電影完全就是在講人的拒絕和怕被拒絕。戲裡的所有人物都非常害怕被拒絕，被傷害，所以才表現得那樣封閉。張國榮扮演的西毒躲在沙漠裡，因為他自從被人拒絕過，就不願意再踏出這一步了。
梁家輝扮演的東邪，希望用喝酒來讓自己忘掉一切，那也是在逃避。林青霞因為被拒絕，變成了一個精神分裂的人，讓一個人格去安慰另一個，給自己製造找藉口。
被拒絕帶來了沒有歸屬感，帶來了對自己的否定，對世界的逃避，這是我們都體會過得痛苦。這個痛苦也是王家衛此前和此後很多電影都在表達的。
王家衛在《東邪西毒》裡使用了大量的旁白，是因為他在尋找觀察人物的角度的時候，想要製造一種讓人光聽旁白就能聽懂的效果。
最後我們用《花樣年華》來收尾。《花樣年華》的敘事，像一篇小說，精巧、緊湊，觀眾只要跟上節奏，就會發現每一個鏡頭都有暗示，而暗示又彼此相關，像懸疑片一樣氣氛緊張。
王家衛在這裡主要表達的還是對於六十年代的生活記憶。他說，自己五歲那年和母親從上海移居香港，身邊的叔叔、阿姨看起來都非常體面高尚。但在背後，我們卻常常聽到我們的父母說他們的閒話。
他要展現的是在香港歷史這段特殊的時期內，從上海來到這裡的人，怎樣應對生活中遭遇的事情，他們都把自己像是一個秘密一樣，保守得很好。
電影裡講的是梁朝偉扮演的上海知識分子搬到了香港，成了一個小報編輯，發現妻子和鄰居陳先生有染，開始和張曼玉扮演的陳太太一起暗地裡分析、追蹤，他倆的關係很糾結，不知道是暗生情愫，還是在報復彼此出軌的配偶。
王家衛說，如果只講一個有關外遇的故事，那是很無聊的。
王家衛所展現的人是複雜的，《花樣年華》裡的人物既要保持那個年代的體面，又在心底不斷伸向那個不敢觸碰的黑暗或者夢想。
他把這部電影的顏色、配飾和視覺製作得格外精緻，想要製造出完美細節，來準確地表現上海人的真實面貌。
王家衛說，自己拍電影的理由，是因為小時候跟著母親看到一部好片子之後十分開心，這個快樂是別人給的，就希望自己做了導演，也給觀眾帶來這樣的快樂。
電影的快樂並不等於單純的娛樂，也是傷心、喜悅和失落混合在一起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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