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解說四戒（金儂自說自評之十六）
2023-06-13 02:3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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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解說四戒
一滴水怎樣才能不乾涸？ ——《色戒》（《ＳＡＭＳＡＲＡ》）
文／金儂
導演：賓·納倫主演：鍾麗緹、古桑２００２年法國與印度合拍
佛教文化，博大精深，以此為題材的文藝作品汗牛充棟，《色戒》便是取材於佛教的影片。
五歲便已出家的僧人達世在過完二十年苦行生活後，又去面壁靜修三年零三個月零三周零三天，終於修成涅槃境界。此時，他已形容枯槁、形銷骨立，身體單薄得像一張紙。 眾僧侶把他接回寺院，一路上他已經虛弱得只能伏在馬背上了。潔淨如洗的天空，陽光普照，一塊刻有梵文的石頭映入達世的眼帘，上面刻著一行字：怎樣令一滴水不乾涸？……
影片的開頭是令人難忘的。澄淨透明的藍天，海撥一千五百米的世界屋脊。蒼鷹從地上叼起巨石，倏然飛起，於蒼穹之上翩然將巨石擲下。一頭羊被砸死了。眾僧雙手合十。在這離天最近的地方，人是渺小的，佛的意志主宰一切！ 達世回到了他修行的寺院。禪師授予了他喇嘛的稱號。在眾僧眼裡，達世可算是功德圓滿，修成正果。只有與他同住一屋的僧侶桑能夜間看到他塵根勃起，才知道他其實六根未淨，塵緣未絕。 不久，寺裡舉行佛教表演。達世因瞥見一婦女在哺乳，便停止舞蹈，痴迷地站住觀看。禪師不知原委，還以為他靜修過度，身體太過虛弱，便關照讓他去參加豐收節，去戶外田間呼吸新鮮空氣。 達世去參加豐收節，晚上在一農戶家過夜。農戶家的女兒琶瑪提著燈與達世劈面相逢，兩個人愣神地看著對方，黯然無語。
夜裡，琶瑪走進達世的睡房，擁著達世而睡。達世外表雖不為所動，但內心卻波瀾起伏。 不久，回到寺院的達世奉命去看望另一位靜修的老僧人。與達世不同的是，這位老僧人是在生命臨近終了的時候開始靜修，以求功德圓滿的。老僧人給達世看畫。畫的正面是男女交歡，反面則是白骨骷髏。這仿佛如《紅樓夢》裡「風月寶鑑」一般的畫給達世很大的觸動，他似有所悟。 再次回到寺院，達世已無心念佛了。他對身邊的僧伴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思想：學佛是為了覺悟，從而達到人生最高的境界。但是，他對塵世的生活一無所知，何來覺悟？何以提高境界？只有擁有才能放棄，自己從來沒曾入俗，也沒有擁有過世俗的歡愉，為什麼要出家？這是不是太早了？一席話說得眾僧伴目瞪口呆，無言以辯。 一個寂靜的夜晚，達世騎上馬，離開了寺院。天亮時，他來到一條河邊。他脫去僧服，赤條條走入河中。再上岸時，他就換上了世俗的服裝。至此，達世二十多年潛心靜修，前功盡棄。
達世來找琶瑪，並在琶瑪家打工。兩個人再次相見，激情如火一般燃燒，他們相愛了。 琶瑪其實有男友，他叫也馬揚。也馬揚知道琶瑪愛達世，便激流勇退，把本屬於自己的琶瑪讓給了達世。達世與琶瑪順利成婚。
達世與琶瑪過起了平凡的農家生活。他們在田間勞作，生兒育女，自給自足。一年過後，達世一家將收穫的穀物賣給前來收購的杜華。杜華每年都來村裡收購穀物，全村人的穀物都由他統一賣到鎮上。這次收購，達世卻看出了破綻。原來杜華的秤有問題。達世當眾揭穿了杜華的把戲。杜華揚長而去，他從此不再收購村裡的穀物了。達世便把大家的穀物拿到鎮上去賣，居然賣出了比杜華高得多的好價錢。就在達世得意之際，田間燒起了大火，金黃的糧食化成一片焦土。
達世斷定這火是杜華放的，便找他理論。結果，他終因寡不敵眾，被杜華打傷。 塵世原來還有那麼多的煩惱，遁入佛門，未嘗不是一種逃避煩惱的辦法。受傷在家養病的達世開始懷念起出家的好處來。正在這時，桑能前來看望達世，還帶來了一封禪師的書信。達世心中再度出家的念頭便越來越堅定了。終於，達世又走了。他又來到了河畔，脫光了世俗的衣服，洗乾淨身子後復又穿上了僧服。正當他要上路時，琶瑪來了。
琶瑪對達世說，佛祖釋加牟尼離家出走時，他的妻子耶輪陀羅很痛苦。耶輪陀羅未嘗不想出家濟世，但她是女人，她不想破壞這個家。為什麼男人為了追求自己宏大的理想，就可以不考慮妻子的痛苦？難道愛自己身邊的人就不是佛法提倡的嗎？
一席話說得達世如夢初醒，他久久地回味著。琶瑪走了。達世又看到了那塊刻有梵文的石頭。怎樣令一滴水不乾涸？答案就刻在石頭的背面：讓它流入大海。
達世捧著石頭，痛哭流涕，聲淚俱下…… 常言所謂：絢爛之極，復歸於平淡。經歷過絢爛的平淡，不是一般的平淡，它是沉靜下來的平淡，是一種氣度、胸懷和境界。曾經滄海難為水，五嶽歸來不看山。滄海已渡，五嶽已登，天底下所有的高山大海，便不在話下。這便是絢爛之後的平淡。
由此可見，從平淡到平淡，從平淡經過絢爛再復歸於平淡，這兩種平淡實在不可同日而語。達世五歲出家，未入家而出家，未入俗而出俗，但見塵世的美色又如何保持得了心靜？所以，他的還俗是必然的。等到經歷了塵世的煩擾，決心再度出家，這一次出家便與前一次出家不可同日而語。這便是絢爛之後的平淡。 然而，經歷過的一切又怎能不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呢？塵世給了他喧擾，同時塵世又留給了他牽掛。在妻子面前，達世淚流滿襟，這便是他難忘夫妻情愫，難忘塵世快樂的性情流露。
一滴水只有流入大海，才能永不乾涸。達世找到了這個大海嗎？ 你我找到了嗎？
——原載《大眾電影》雜誌，收入金儂電影隨筆集《左邊看右邊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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