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孔明（孔明靦腆之美）

2023-05-27 10:40:43 1

文／張孔明

靦腆之美

文／孔明

漢語言裡有一個詞兒我覺得特別美，那就靦腆。怪哉，日常生活中幾乎聽不到這個詞兒了；也不怪哉，日常生活裡還能見到幾個人靦腆呢？莫說男子，連女子都罕見了！

小時候常見老太太誇女子：「這娃靦腆的！」不只小女孩，大姑娘也常被這樣誇，而且當面的居多。被誇的女子多半一臉窘態，紅暈上臉，不捂臉也會低首，拈著自己的辮梢或衣角，似笑非笑，坐立不安。聽、見得多了，對號入座，我對「靦腆」也就漸漸地心領神會了。

大凡一個女子，輕易不到人前去，去了也不聲張，習慣躲閃，特別是對男人，特別是對同齡的男人，特別是對陌生的同齡男人。不輕易說話，不主動搭訕，不刻意表現，更不會大聲，能搖頭、點頭、擺手，就不出聲，出聲也不肯多一個字，啟齒便是「嗯」、「哦」、「不」。低頭、捂臉不由自主，臉不紅到額頭，也必紅到耳根。說白了，就是害羞、難為情，給人以乖順的感覺。

眉戶劇《梁秋燕》第一幕：陽春三月，梁秋燕藉口去田野挖菜，與劉春生會面，有幾句唱詞把「靦腆」演繹得淋漓盡致：「他想說話難開口，說明白他怕把人丟。我有心給他說清楚，只覺得臉紅有點羞。」他，就是劉春生，總體上看，也算得一個靦腆的後生。都靦腆，說話便拐彎抹角，卻曲徑通幽，指東打西，總能打到對方心坎上，心就意會了，情就不言自明了。漢語言之妙，令人嘆為觀止！

靦腆好不？那當然好麼！別人我管不著，我坦白我喜歡。靦腆就像天然化妝品，能為女子平添春色。靦腆，並不失落落大方，盡見少女範兒。低首，垂眉，羞得臉紅，那紅便是春色。「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就是那紅唄！女子豔若桃花，不美也美了。芳心發熱，在臉上滾燙，把臉一捂，欲掩還羞，那正是羞赧之色！

我想起了《琵琶行》裡的琵琶女：「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雖是徐年半老，只此靦腆神態，便盡見女性風姿、女子風情、女兒風韻。「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足見得她絕非等閒女郎，放到今天，不是明星，也是網紅。美人遲暮，靦腆依舊，詩人白居易等，焉能不被被打動！英雄難過美人關，第一難過的，恐怕便是靦腆。

女子靦腆，確乎利好。有個成語叫閉月羞花：能令月兒躲到雲後，相當於把臉面一捂；能令花兒害羞，自愧不如，那容顏一定是美魅媚，不能形容了！貌若天仙，又不失靦腆，就怪不得「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了！一顧再顧，美目盼兮，顧盼生姿，顧盼神飛，男人若無動於衷，若非鐵石心腸，必是石頭雕塑。女子臉上有一個酒窩，兩個更好，笑靨如花，盛滿羞澀，那動人情處，不楚楚可憐，才怪了！少女為妙，故曰妙齡，羞答答，嬌滴滴，恰是靦腆的標配、出處，更是對靦腆絕妙的解讀、詮釋。

靦腆與生俱來，也離不開後天教養。古往今來，書香門第，大家閨秀，靦腆的居多。固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太過分了，有違人道，但舉止粗俗、出言不遜，類河東獅吼，也有違天之美意吧？男就是男，女就是女，兩道風景，兩造風光，兩極風情。「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天造地設，不一樣才有趣，不一般才有吸引力，異性相吸麼！人格平等，不等於否定性別，一些事適合男子，一些事適合女子，各司其職，各盡本分，以性別之道，極盡眾妙之門。人生最美的風景線，莫此為甚！於此而言，靦腆是女子獲取魅力的不二法門，豈可等閒視之！

讀高中時，有位女同學，年方二八，與我同歲。她來自農村，天性與衣服一般質樸，從頭到腳都乾淨利落。夏日裡，斜帶兒黑布面膠底布鞋，灰黑的制服布褲，素白的碎花布衫，一對烏黑而粗長的辮子垂背，辮梢扎紅繩兒醒目，劉海兒垂額，掩映一對烏黑而亮的眉毛眼睛，臉白如月，笑起來現一對酒窩。不抹胭脂的唇，比糯米還白的牙，不笑的時候矜持，笑的時候靦腆。咦，我後來才懂得：那才叫嫵媚動人！

我時常瞄她，瞥一眼都心跳加快。我也「靦腆」，不敢走近，不記得和她說過話，也不記得她像別的女生那樣嘰嘰喳喳。她總是安靜地坐在自己座位上，默讀，聽講，或做作業。路上、操場上遇見，不敢正面看她，看她時頭必低著，面有紅暈，酒窩裡總像藏著笑意。機緣湊巧，某年暑假，她去親戚家做客，讓我撞著了。我從窗前路過，她正在門口彎腰洗頭，頭臉被香皂泡包繞。側身，短袖，白臂，雙手在頭上搓撓。為了多看幾眼，我裝作路過了三次。第二次她倒水，可能看見我了，也可能沒看見，反正身子一閃，進了屋子；第三次門虛掩了，窗戶卻敞開，看見她正對著鏡子梳頭，第一次發現長髮披肩，真像瀑布。不好意思，未敢留步。那年頭，那年齡，多看一眼都自感不正經。第二天，硬著頭皮，想了藉口，心怦怦跳，遲遲疑疑去敲她親戚家門，她卻離開了。在我認識的女子裡，要說真正靦腆，她是唯一，不是之一。

靦腆之美，可能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和標準。我坦白，我心目中的靦腆就是女同學那樣的！

（文中插圖均為孔明攝影）